乎每次她只要一出事,他便會趕來自己身邊,說些責怪自己卻又不失溫柔的話。正如眼前,她並未因眼痛而呻吟,他卻能及時趕來,那意味著他尚未入睡,只是看著窗外小雨,想起水津本便是濱海之城,或許她的眼會因溼氣過重而犯疼,便匆匆而來了。
她並不愚鈍,對此不會不解風情,好幾次欲問清他緣故,卻皆被他三言兩語敷衍了事了。若是假,他為何為之?他不似是那等覬覦天下之人,不應是因著那個傳說;若是真,他為何不說清?如此迷惑久久瀰漫於她腦中,更覺他撲朔迷離,直至熟睡。
他一直看著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想得入神,甚至忘卻了他仍在她身旁,兀自地躺下,兀自地拉過被子,蓋上後再兀自地睡著。初時他面色淡然地望著她,彷彿要看透她腦中所想一般,後來見她竟睡著了,不覺一笑,低喃道:“好好睡吧,莫再多想了,很快就不會再有迷惑了……”轉身離去,只餘那窗外夜雨且落且息。
昨夜小雨只下了一小會兒便停了,今日已是天明水淨,風浪正足,適宜出海的好日子。淵牽著馬,而沉霖騎於馬上,向江畔去。
“為何不是向碼頭去呢?”她感到周遭並不似初晨碼頭的熱鬧,便問道。
他邊走邊答道:“水津所臨之海之彼岸是何方,至今無人知曉。我們這是要往此海的一支分流,過了江便是大寒之地,今日順風而行,正是好時機。”
聽了他的話。她一想也是,於古人而言,渡海絕非易事,稍有不測便船沉人亡,那千年雪山自是不會於海之彼岸。
及至江畔,她在他的牽引之下上了小船,船伕將馬也引上了船。舟搖搖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那漸漸強烈的飄搖感讓她感知自己已離水津愈來愈遠,聲喧也愈漸消匿,最後只餘長櫓劃過江面的流水聲、高風嘯天之聲,以及時而傳來的空山飛鳥鳴。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船愈行愈遠,漸入晨霧之中,放眼望去,茫茫然已不見孤舟,只餘兩三點水光浮影耳。
第七十一章 獨釣寒江雪(一)
渡江並不費時,不出半日他們便且至江之彼岸。正夕黃昏落日時分,寒樹依微遠天外,夕陽明滅亂流中。淵回望身後,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將世界分成兩半,一半赤若紅蓮,一半白如深雪。再望前方之景,落日千帆低不度,驚濤一片雪山來,那與他杳杳對望的,正是高聳入雲的千年雪山,寒氣四射、蒼雪流光。
下了船,他為馬安上了禦寒之物,江的兩側氣溫大相徑庭,那畔是深秋臨霜,這邊已是冬雪茫茫了。天寒地坼,雪厚有幾寸餘,好在甚是結實,馬蹄踏著並不深陷,只留有些微蹄印,不久便為風雪所隱沒。兩人踏雪而去,只餘馬蹄錯、衣袂翻飛。那船伕望著兩人漸遠的身影,並不歸去,殘陽下,他略帶皺紋的嘴角微褶,血色深嵌,似是修羅喋血獰笑。
大寒之地多冰封,風疾若狂,騎馬甚是不易,費了兩日才至千年雪山前。一路雖不顛簸,卻是風餐露宿、寒風入體,冷得沉霖直髮抖,所幸風寒已愈,才不覺太痛苦。
是日,已是她眼傷後的第七日,淵覺得應無大礙了,便為她解下紗布。此時將至晌午,日光正盛,普照大地,雪碎山駝,流光若金,明晃晃地刺著她的眼,讓她初睜的雙目有些不習慣。
此處已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只差孤舟蓑笠翁在那凍江之畔獨釣寒江雪了。千丈高山聳入雲,白雪皚皚,世界歸於沉寂,唯有雪花溫柔的呢喃,匯成一曲眠歌;流瀉於浩渺天地間,世界於這一片生命的白色中愔然安眠。
佇於空曠大地之上,耳畔是流霜不絕的浮響,聽雪吟風,若聲韻悠長之迴轉兮,低哀、沉鬱。一隻雪鷹呼嘯一聲,自高遠的天幕俯衝直下,勁風凌厲,浩浩長天之下唯孤影飄渺。風聲十里,雪色蒼蒼,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