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衣著,並未更換,看來自己昏睡也有些時辰了。房內昏暗無光,四下透著股沉夜雨韻,懷中短劍尚在,正於此際暗香浮沉。
適應黑暗後,她摸索著來到妝臺前。所幸猶餘半截紅燭與一塊火燧石,彷彿是特為夜半醒來的她準備的。她亦不作他想,划著了火,點上紅燭,室內便霎時明亮起來了。
藉著紅燭微光,她細細端詳起這寢室來,才覺乃一竹居,窗外風雨半續半止,夏蟬兒聒噪寒蛩兒叫,淅零零細雨打芭蕉,杳夜送寒聲。
而載著紅燭的那妝臺上倚著一面菱花鏡,銅質非新,卻不結蛛網,不落浮塵,分明是有人時常擦拭。而她亦於那陳鏡之中,望見了一幅丹青墨卷。
她回身一看,那畫卷懸於壁上當中,捲上有一女子,眉收遠黛煙蘿,目含春水三千,頰不施粉而自麗,唇不妝點而自絳,青絲如流,衣袂如飛。質比瓊珏,顏若清水,好一個絕代佳人。
室內昏暗不明,那畫卷更顯幾分陳舊,然而那畫卷上的女子卻讓人耳目一新,如飲酩酊。即便是沉霖這樣的女子,亦不禁驚歎三聲,不僅為那絕代容顏,更是為那超然拔俗之質。
驚歎之餘,她又不免生出疑問:這女子為何人?本以為自己是被安置於一間普通廂房中,卻不想就這畫上女子看來,恐怕此處早有主人,而這主人若非畫上女子,便是中意此女之人了。
究竟是何人居於此處呢?她暗自發問。
正此際,忽聞門外有腳步聲,她坦然出了寢室,便驀然撞入一片墨色中。她顯然忘了廳內尚未點燈,是純然的黑暗,而那腳步聲卻漸近了。
她只得依於寢室門旁,待那腳步聲自個兒來尋她,畢竟是對方將她擼來,她既無可避,亦無可懼,只懷著略微忐忑之心,屏息靜待。
腳步聲驀然頓住了,緊接著便是竹門吱呀作響,濁空清輝照壁,鋪撒而下——顯然是雨已停,月出雲了。而來者高大的身影,亦於此涼薄月色中看得真切。
她可見一中年男子,戴朱纓錦冠,鑲金嵌銀,中有一顆南珠抱玉,大如七月裡淮南的雨珠;著明黃華服,九龍問鼎,下繡一邊水腳粼粼,恰似夏涼萬里錦繡河山。此人身份已畢露無疑,正是夏涼朝當今聖上夏武帝。
來者既然已不避不掩,她亦落落大方地現身月下。於此半幽半明的月色下,兩人身影格外狹長。
見著她自暗中走出,夏武帝亦向她步去,她聽見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果如林宸封所言,此人久經沙場,身法武功自是不在話下,而其用心更在兵不厭詐的較量中鍛鍊得險惡。她一晃神,那夏武帝便行至她跟前了,會心一笑道:“公主可是醒了,不知這竹居尚合你心意乎?”
既知對方不過玩笑客套,她便只陰著臉冷冷道:“有話直說,何必費時費事繞彎子。”她臉一沉,面上月輝亦隨之而落,照了半頰暗影,略顯深沉。
夏武帝也不多糾纏,朗朗道:“公主果然是明理人,與聰明人做事最是省心了,恐怕你亦猜到朕此舉意圖,便不必多費口舌了吧?”
她心中一沉,果不其然,這昏君同那瘋了的邪教教主一般,皆是輕信荒謬傳說,覬覦她之性命者。雖知如此,她還是鎮定道:“先告訴我,何人擼我來此,又為何知曉薄荷一事。”
夏武帝撫掌而笑道:“這事可不歸我管,但有一人能告之於你。”武帝一側身,她便見門外其實還有一人半倚門檻,只是身影飄忽不定,加之武帝身形高大,擋住了罷了。
那人應了夏武帝之言,現身月色之中,而那清冷月色亦將他的面容映襯得更為沉寂,如一卷晦澀天書。烏衣墨髮,蒼顏淡容,這世上恐怕再難找一人形容如此。她不禁失聲道:“君溟墨?!”
君溟墨並不應她,只兀自提了步子向屋裡來,腳未嘗著地,如夜行魍魎般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