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的黑夜,彷彿是這冰冷的火的燃料。這是由於盲目產生的莫名其妙的光。黑暗成了這個幽靈似的亮光中的一部分了。
拉芒什海峽的水手都熟悉所有這些難以描述的磷光現象,那完全是對航海的人的警告。沒有什麼地方的這種現象比在伊西尼①附近的大V 礁出現的更驚人的了。
在這樣的亮光下面,一切東西都失去它們的真實性。亮光像鬼魂似的穿透過去,使它們變得彷彿是透明的一樣。岩石只剩下一個輪廓。錨的鋼絲繩好像燒成白熱狀態的鐵槓。漁夫的網在水底下彷彿是編織成的火網。槳在海浪上面的一半是烏木色,在海浪下面的一半是銀白色。一滴滴的水從槳上落到水面上,像在海上佈滿了一顆顆星星。每一隻小船身後拖著一顆彗星。全身溼透、發著光的水手好像是燃燒著的人。把手放進海水裡,抽回來時就像戴了火焰的手套。這樣的火焰是毫無生氣的,誰也感覺不到它。你的胳臂成了燒著火的木柴。你能看到海里波浪下面各種形象在順著火光流動。浪花閃閃發光。魚是一條條火舌和一段段閃電,在灰白色的深淵裡彎彎曲曲地遊著。
這樣的亮光穿過吉里雅特閉著的眼皮,因為它,吉里雅特醒過來了。
他醒得正是時候。
潮已經退下,新漲的潮在升起來。機器的煙囪在吉里雅特睡覺的時候已經從破船上它上面的張開的口子中出來了,這時又要給重新抓回去。
煙囪在慢慢地回到那裡面去。
只差一尺,煙囪就進了“杜蘭德號”。
再上升一尺,對漲潮來說,大約要半小時。吉里雅特如果想利用這個擺在眼前的解救的機會,只有半小時的時間。
他突然站了起來。
① 伊西尼,在今法國卡爾瓦多斯省。
情勢雖然十分緊急,他卻還是站了一會兒,注視著磷光,同時思索著。
吉里雅特完全瞭解大海。不管大海是不是願意,雖然他經常受到大海的折磨,但是他長久以來一直是它的夥伴。這個被人們稱做大西洋的神秘之物,它的任何念頭吉里雅特沒有猜不出的。由於觀察、沉思和孤獨,吉里雅特成了一個能預測天氣的人,在英語裡叫做weather…wise①。
吉里雅特跑到吊舉絞索那兒,逐漸放出纜繩,接著,因為不再被錨拖住,他抓住小帆船的鉤子,靠著岩石,把小帆船向狹道推去,推到離“杜蘭德號”幾英尋遠,靠近壩的地方。就像格恩西島的水手們說的那樣,“有了個位置”。不到十分鐘,小帆船從擱淺的船的骨架底下退出來。不用再擔心煙囪以後會被重新困在陷阱裡。潮水可以上漲了。
可是吉里雅特並不像一個要離開的人。
他又觀看磷光,同時收起一隻只錨,可是,這樣做不是為了離開,而是為了重新停泊小帆船,而且停得十分牢固,正好在出口旁邊。
他直到現在才僅僅用了小帆船上的兩隻錨,他還沒有用上“杜蘭德號”的小錨,讀者想必記得,那是在岩礁裡找到的。這隻小錨他存放在小帆船的一個角落裡,準備緊急時用,它跟一些備用的纜繩和吊舉絞索的滑車放在一起。他的纜繩上事先繫上一些很容易斷的掣索,防止滑動。吉里雅特拋下這第三隻錨,同時小心地把纜繩連結在一根繩子上,那根繩子一頭像帆邊繩一樣穿過錨環,另一頭系在小帆船的起錨機上。他用這種方法完成了一種多叉形拋錨法。這要比用兩隻錨交叉拋下穩固得多了。這樣做表明了一種強烈的擔憂和加倍的小心。一個水手會看得出來,這種做法有些像在反常的天氣下錨,因為要擔心水流在下風處把船帶走。
吉里雅特留神地望著磷光,目不轉睛。磷光也許威脅著他,可是同時對他也有幫助。假如沒有磷光,他便一直會沉睡不醒,受到黑夜的欺騙。磷光驚醒了他,使他頭腦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