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角.揚州城現在實際上已是象徵意義大過軍事意義了.他在來揚州之前,根本沒有想到南京方面的軍事佈署會是這樣雜亂無章,如一盤散沙.江北與沿江的數十萬軍隊,居然沒有一個強勢的統率人物,因此使清軍得以隨意各個擊破,清兵橫掃淮海,明軍竟然沒有組織起一次有點樣子的大戰,這在他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史可法名義上是督師,但江北諸鎮根本就不聽他的調派.史可法為人耿直正派,但身上卻有著一種文人的迂氣,在大局面前,缺少靈活變通.他數次規勸史可法棄城南撤,但都遭到了他的回絕.史可法那硬脾氣一上來,是誰也扳不動的.所以,他根本就不指望修流呆在這座孤城中,真能力挽狂瀾.
能留下一個生力軍,微茫的將來便多了一分希望.他是這樣想的.
他現在最想念的人,便是不知了下落的周菊,他的懷裡還珍藏著她送給他的手絹,以及那首回味無窮的"迴文詩".不知道她如今流落到哪裡去了.一個孤身女子在江湖上飄蕩,定然是凶多吉少.他跟周菊她在周家莊的相處,雖說只有短短的一個來月,但是她的一言一行,的確讓他動了真情.她的外貌不能用美麗一詞去描述,她是那種屬於很有情味的女子,不同於一般久處於深閨中的大家閨秀.所以他當初謝絕了周修涵要將女兒許配給他的美意,然後選擇了周菊.這應該也算是緣分.她的倩影與笑容在他孤寂的時候,總是揮之不去.她額中的那顆紅痣,也許是他記憶中的閃光點,因為他差不多已經記不起來她眼睛的樣子了.因為以前每次他見她的時候,很少敢去正對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身在揚州,他想他現在肯定會走遍天涯海角去找她的.不管她怎樣了,他都要娶她.人生很多時候都是為了責任活著,為國家是責任,為兒女情愛也是責任.但他覺得自己為了周菊,更多的意願還是在於尋求個美妙的歸宿.
他覺得他在個人應盡的責任感上,他為前者付出的更多.望著修流的身影,想著不知寄寓何方的周菊,他的眼角有點溼潤了.他在心下暗歎一聲:"天地之大,竟無容身之所!"
修流騎馬來到北門外,他的身上披滿了雪.看到那座曾經激動人心的城樓時,他將身上的雪抖落了,同時抖擻一下精神.城上的軍士差不多都認得他,便高聲叫喊起來.修流朝城上抱著拳,然後繼續拍馬,迤邐向西走去.
這時,對面清兵營中,有一人正站在覆蓋著白雪的高高的瞭望木樓上,朝修流這邊張望著.他便是阿德赫帳中的謀士簡文宅.他披著一襲上好的狐裘,手上握著一把溫暖的茶壺,目光冰冷.遠處的揚州城在他眼裡,就象一座沉寂的巨大墳墓.
沒有什麼比長年蘊藏的抱負的伸揚,來得讓人更為暢快了.他呷了一口熱茶,吐出一口香香的暖氣.他開始在雪景中,想念著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而這些往事馬上就要得到補償,這個時候,簡直就是人生的一種最美的享受.這時他正置身於賞心閱目的情境中.
崇禎元年秋試的時候,他與同鄉兼同窗學友劉心水,也就是劉不取的父親,一起赴京會考.他們兩人那時都胸懷大志,滿腔抱負,又同時在北直隸的鄉試中雙雙高中.他們一同住宿在京中會館中,因此結識了入京趕考的史可法.他們因了一個政論,每每要爭論到夜半.館中學子大都看好他們三人.而那時簡文宅更是自視甚高,目中無人.
秋試之後,劉心水與史可法中了進士,而他卻意外地落榜了,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此後他一直鬱郁不得志,四處結交,高不成低不就,連候補選官也懶得去應了.後來劉心水任官後,幾次修書請他入帳幕主事,他礙於薄羞的面子,全都謝絕了.他內心裡一直想要跟劉心水比個高低,當然不願屈身於他的幕間,於是便出關漫遊,放情於白山黑水之中.他將自己的失志,歸咎於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