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銀行的兌換券上,不也照樣印上攝政王和李文忠公的頭像麼?”
楊捷三頓時被噎住了,狠狠瞪了吳同甲一眼才說道:“小弟剛才說的是銀元,棣軒兄扯上紙幣做什麼?再說了,我天朝上國自有制度,何必取法於西方野蠻無禮之國!”
見楊捷三說話帶著“得理不饒人,無理爭三分”的味道,吳同甲知道好友情緒有些激動,當下只好裝聾作啞,悶頭喝酒吃菜。楊捷三見狀也覺得無趣,只好端起酒杯自己喝了幾口悶酒。
就在這時候,店裡夥計推門而入,恭敬地打個千兒:“二位爺,外面來了個唱小曲兒的,人長得標緻,小曲兒也唱得委婉動聽。您老要不要叫來聽聽?”
這種在店裡賣唱的行為,就好比在專櫃裡代賣別的商品,如果做成了生意,店裡和夥計都是要從中分紅的,所以夥計得空就會極力向客人推薦。吳同甲正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聞言大喜,連忙點頭道:“那就叫進來唱一曲吧!”
“請二位爺稍等!”夥計樂得見眉不見眼,趕緊出門叫來“駐場樂隊”。
樂隊人不多,攏共才三個人:一個唱曲姑娘和兩個伴奏的,手裡分別拿著鼓、板、曲笛、三絃等樂器。不過夥計有一點沒說錯,姑娘確實長得非常標緻。她年齡約摸十五六歲,瓜子臉,白淨面皮,眉似遠山濃淡得宜,眼如秋水顧盼有情,烏亮的大辮子直垂到腰際,身上穿著一件藍布大褂。雖是粗布衣裳,倒是十分潔淨,給人一種“粗頭亂服亦佳”的感覺。
姑娘進來後,衝著兩人盈盈一福:“鳳雲見過兩位老爺!”
兩人頓時覺得屋裡的光線都明媚許多。吳同甲笑著問道:“鳳雲姑娘,最近京城流行什麼時興的小曲兒?唱幾首來聽聽吧。”
鳳雲脆聲答道:“回稟老爺,最近倒是沒有什麼時興小曲兒。只是這幾日但凡老爺們對酌獨飲,總喜歡點《桃花扇》結尾的那套《哀江南》。”
吳同甲眉頭微皺:孔東塘的《桃花扇》乃是有清一朝數一數二的傳奇劇本,結尾那套《哀江南》更是家喻戶曉。內容說的是秦淮河上教曲師傅蘇崑生在南明滅亡後故地重遊,觸目所見皆是淒涼冷落的景象。他撫今追昔,百感交集,唱出這套沉鬱、悲愴的曲子,借眼前興衰之景,抒心中亡國之痛。京中諸位達官顯貴這幾天挑選這套曲子來聽,其用意不言自明。
吳同甲怕勾起楊捷三的傷心事又惹得他嚎啕大哭,正有心要拒絕,就聽見楊捷三卻一拍桌子:“好,現在聽這套曲子最應景,我們就聽這一段!”
鳳雲又向兩人福了一福,等琴師調好三絃、笛師上好笛膜,合奏了前調,輕啟朱唇柔聲唱道:“山松野草帶花挑,猛抬頭秣陵重到。殘軍留廢壘,瘦馬臥空壕;村郭蕭條,城對著夕陽道。”
最初聽時,楊捷三還以手作拍,不時點頭讚賞。漸漸地,他開始融入其中,彷彿曲中所唱的景象都是他親眼所見:白玉柱橫倒在地,紅泥牆坍塌半邊,地上遍是碎琉璃爛瓦片,原先百官朝拜的丹墀只有燕雀在上面歌舞,昔日喧囂的皇宮大殿裡到處長滿野蒿,居然有不少乞丐在稍微完整的宮室安家落戶……
鳳雲唱了還不到一半,楊捷三的眼淚就掉了下來。等唱到最後的《離亭宴帶歇拍煞》時候,楊捷三終於痛哭出聲,嘴裡猶自唸叨著曲詞:“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鳳雲和琴師、笛師見狀絲毫不覺驚訝,想來這些天他們不止一次遇到過這種場景,早已經麻木了。
吳同甲掩飾道:“這位爺喝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