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至後室,勒保心下煩悶,思前慮後,對此事總是疑惑。尤其首場訊審,大出乎意外。暗想:若是興德保蓄意謀劃刺駕,發現自己手書密札被獲,理應驚異駭怕,防線潰崩。孰料其只認筆跡,不認內容,反而猶自呼屈喊冤,正是可疑。其乍然昏暈當堂,雖屬駭異過度,然觀其神志,終不像是畏罪所致,而是震驚導使。若僅憑此信定案,斷其不軌,實有失之輕率之嫌。恐怕裡中亦不會如此簡單。勒保鬱鬱不樂,遂而見嘉慶,俱陳訊審情狀,道:“由此觀之,疑竇甚多,且興德保非能比之於陳德那般禁受刑訊拷打,只怕嚴刑之下,不是喪生,亦必將屈打成招。”嘉慶思慮再三,也心有所悟,便依舊諭他道:“既如此,亦不必甚為難他,只消慢慢訊審,終會有結果。”勒保不好再請,即告退。打發了勒保,嘉慶沉吟一時,命太監傳大學士慶桂入殿。慶桂不知何事,急慌趕來。嘉慶道:“現今吏治不明,多有錯。許,辦案尤不可草率蹴就,此次捉拿興德保全家,全城皆知,然朕有所覺察,興德保許是無辜。為細查是非,端正視聽,特遣你私下訊問興德保貼心家人,興家與誰以前有過仇隙,再作計較。”慶佳心悟,領命而去,連夜提審興家管家何旺,亦小心謹慎,不在話下。
且說湖南驅逐教徒已如風吹雲散。官兵東追西趕,大加圍剿,教徒上天無門,人地無路,不是棄械乞降,就是做了刀頭小鬼。縱有些許命大的,腿長的,亦成了驚弓之鳥,遠竄蠻荒之地再不回頭。眼見的湘地靖平,報功奏摺亦如雪片一般紛至沓來。嘉慶甚悅,忽翻見其中有來陽縣令的奏報,內裡無非是言及某日殲敵多少,並捉獲某匪首等等。嘉慶略一沉頓,便批硃諭道:“來陽連日克敵致勝,功不可沒,且細緻防護,未有閃失,更查得京城官員私通外匪一事,實屬難得,其功交諸部議敘。目今流匪夥竄,事殊易變,戒令各部竭力盡效,不得翫忽職守。”諭示發出,即聞慶桂叩見。禮畢,慶桂奏到:“臣於昨日詢問興家管家何旺,曉以利害,令其實說。那興家果有冤家對頭,便是內待大臣誠存,兩家積怨很深。據言,誠存之便誠江保原為山東總督之時,收賄索賄,聚富斂財,行跡敗壞。而工部尚書興德保為了使其子興夔能補缺京城侍衛,曾拜求內侍大臣誠存代為舉薦。不料誠存肚大氣窄,卻嫌賄禮太少,有意延拖致使肥缺旁落。因此得罪興家,由是興德保訪得實情,出面參劾誠江保貪贓枉法,致被查革,貶至湖南南部邊遠來陽縣為令,原是公而報私之念。自從兩家結下仇怨,互相之間,伺機攻汗,結果愈演愈烈,再難調和。然而這一年來,卻相安無事,沒有多大動靜,想是有所緩和。除此之外,似與幾家頗有瓜葛,但僅僅為此細末之事,不足掛齒,所以談不上什麼冤家的。”嘉慶聽罷,喟然長嘆,道:“想不到諸臣之間如此齷齪,實是始料不及,令朕痛心。”慶桂道:“皇上宜於嚴加整飭,尚為時不晚,無使臣吏勾心鬥角,因私廢公,此最易於禍國殃民。但凡參劾,皇上亦宜稍加註意方是。”嘉慶此刻方記得年初為徵集耕牛,興德保彈劾誠存蓄牛居奇的事來,不覺氣湧,自語:“諸部疏奏,朕只道顧念國本,體恤民生。誰知卻亦也有為營己私利,假公澤己,最是可恨。然同列廷臣,不思扶助社稷,反而不共戴天,信及惑亂之能事,專營倭造之言語,豈不堪哀?如此看來,吏風日下,已是難容不治的了。”於是飭令刑部尚書勒保嚴審興德保,而絕口不提其通匪諸事,只限查審放帳與開圍聚賭之事。興德保心下稍慰,凡有問,亦不敢瞞飾,俱各—一詳答。不兩日,便審訊告結。遂將興府放帳、聚賭的家人役使一千人盡行依律發落。
遠在湖南來陽的誠江保,此刻恰得意揚揚。自從接得硃諭之後,越發不可一世。暗忖:“如今朝廷裡面心腹之患已除,又有叔父周旋照顧,以後自可高枕無憂了。”於是,終日花天酒地,不問政事。除卻蒐羅美妾之外,概不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