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最珍視的東西出賣掉,而換回來,卻是永遠的失去。
她再也沒有顏面回來,回來面對與父親同有過的一切。
那些最美最好的時光,那些最溫馨最溫暖的記憶。
她拖著箱子又重新走回到橋頭上去。
橋欄的石板冷沁如冰,坐下來,彷彿還是許多年前,很小的小女孩,放了學,忘了帶鑰匙,只好在這裡等爸爸回來。
只要再等一會兒,爸爸就會推著腳踏車,從橋頭那邊走上橋來,熟悉的身影會一點點出現在視野裡。
河水無聲,風吹得很冷很冷,河水裡倒映著兩側人家的燈光,盪漾著溫暖的橙色光暈。
可是再沒有人會回來,替她開啟家門,再沒有一盞燈,會是她的家。
這麼多年,最辛苦的時候,她也曾經流淚,躲在被子裡,默默哭泣,可是再不會有人,用溫和的手掌,替她拭去眼淚。
這麼多年,她一無所有地回到這裡來。
兩手空空,身心俱疲,什麼都沒有,連一顆心都成了灰燼。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裡坐了多久,直到遠處人家的燈光,一盞接一盞地滅了,夜濃稠如墨,風吹得人冷徹心扉。
而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令人絕望的空虛與寒冷,讓她一直髮抖。
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橋下的河水在黑暗裡無聲流淌,她抵在橋欄上,視線一點點的模糊。
“爸爸,我回來了。”
“爸爸,求你幫幫我,我沒有辦法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爸爸,我要回家去,我想家。”
“我只想回家去,求求你,讓我回家。”
老街的那一邊新開了家客棧,很小的招牌,嶄新的粉刷,門口還掛了一對大紅燈籠。因為近年來遊客漸多,所以鎮上也有了幾家像模像樣的旅館。
燈還亮著,於是她敲了門。年輕的老闆娘並不認得她,但是很熱情地把她迎進去了。
樓上的房間裡一切都是新的,連窗簾都是新鮮而熱鬧的橙色圖案,房間是所謂的標間,還有小小的洗手間。燃氣熱水器,老闆娘耐心地教她調水溫。
她洗了一個熱水澡,午夜時分,整個古鎮幾乎都已經睡去,嘩嘩的水聲,寂寞而清晰,而熱水打在身上,泛起一陣輕微的痛楚。
沒有帶吹風機,溼淋淋的頭髮用毛巾隨便擦了一下,佳期只覺得累到了極點,竟然就那樣睡著了。
到快天亮的時候她迷迷糊糊醒來,全身都是滾燙的,皮肉彷彿一寸寸全都是酥的,被子摩擦著就生疼。
她知道自己是在發燒,可是人倦到極點,彷彿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昏昏沉沉睡著。口很乾,嘴唇上全起了皮,緊得發疼,只覺得撥出的氣都是滾燙的。自己爬起來倒了一杯水,因為燙,喝了兩口又倒下去睡著。
有亂夢,恍惚間是小時候生病,父親摸著自己的額頭,看有沒有退燒。父親的手清涼而輕柔,像是羽毛,拂過她的額頭。
再過一會兒,卻夢見上次在醫院裡打點滴,她睡著了,護士替她拔掉針頭,而阮正東俯過身看她,溫和地替她按住藥棉。
突然之間,卻只剩了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醫院裡,醫生、護士一個人都沒有,很長很長的走廊,卻寂靜如死地。她渾身發冷,推開一間間病房的門,門後卻都是空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彷彿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丟了,可是找不到,也不知道要找什麼,只是一直髮抖,驚恐交加,把每一扇門都推開,卻總是找不到要找的東西。
她從夢裡醒來,透過窗簾,陽光是一方影子,彷彿有橙色的光。
她覺得心悸,用手按在胸口,半晌不能動彈。
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