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顧頡剛任副主任委員(後來,顧頡剛轉請韓儒林任之,細節不詳述),凡此均可想見朱家驊對於“邊疆”事務的熱心。此刻,出於自己本身的關懷,又有蔣介石的一席言,加上時任行政院政務處長的蔣廷黻的鼓吹,朱家驊顯然不願讓中研院在這波逐“西北”之浪的隊伍裡缺席,於是,社科所便成為這波意欲讓學術和現實結合在一起的行動的先鋒部隊,用陶孟和自己的話來說,“當此之時,有可服務國家之處,當決然擔任”。
然而,在戰爭期間要讓社科所扮演好這個“服務國家”的角色,又得與“最高當局”的個人意志相配合,其實並沒有那麼簡單,涉及相關事務實在繁雜困難之至。首先,既然蔣介石委員長喊出了“西北是建國的根據地”,陶孟和就擬了計劃,打算把社科所搬到蘭州去,專就經濟及文化接觸兩項進行研究,請蔣廷黻轉給蔣委員長,提供他們所需要的一切。蔣介石同意了,卻批示要社科所遷到蘭州“以西”的地方去。“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蔣廷黻告訴陶孟和,“無以介公批了遷蘭州以西而失望。若干工作仍可在蘭州做,止是牌子推於蘭州以西云云”。實際上,在李莊的社科所,根本不打算搬,“名義上是遷,實際上是添”,此後,社科所應當又多蘭州一個據點了。不料,“天威難測”,“最高當局”最後指示,所謂蘭州“以西”的地方,居然是酒泉。這下子麻煩就來了,據傅斯年提供給朱家驊的意見:
……此事大可發愁,酒泉嚴格說僅一油棧,如何設社會所?其中既無經濟可以研究,亦無文化接觸可以研究(研究文化接觸最好在西寧),社會所如在西北設分所,必以蘭州為宜,酒泉切切不可,此點若不改,後患無窮。若名稱上在酒泉掛社會所之牌,必為空洞。以介公之熱心西北,夏、秋未必不去,一看其為空洞,非真遷也,恐本院整個蒙不良之影響……本院似不當把社會所實際上放在李莊,分店在蘭(按:蘭州),牌子卻掛在酒泉,而謂不在蘭州也……
只是,最初傅斯年雖不以社科所此舉為然,卻因此事並“不關史語所,亦未注意也”,所以還對陶孟和直接“引當時報上一名詞雲‘陽奉陰違,貽誤要公’,以為笑謔”。不料,等到社科所因之而要廣聘人才之際,傅斯年頓覺苗頭不對,開始憂心社科所和史語所的工作範圍恐將有重複之病矣。原來,他早與陶孟和有“君子之約”,主要內容是“近一百年史,即鴉片戰爭起,由社會所辦,其裝置亦由社會所”,因此,史語所的全漢升“昔有志治近代一問題”,就被他阻止了。現在,陶孟和想聘用的李安宅、費孝通與韓儒林等人的工作主題或範圍,正是史語所原來成員各有專精者。如此一來,傅斯年以為“恐有大規模之重複在後,未便再顢頇下去”,便與陶孟和開始交涉。遺憾的是,雙方溝通不良,終至以函件相征伐,在紙上“兵戎相見”。
第一章 開創學術的自主空間(8)
陶孟和生氣的是,自己“受命進行西北工作”,計劃進行並不順遂,沒想到傅斯年居然還來干涉社科所想要聘的人,難不成是說自己沒資格主持這件事嗎?他在信裡對傅斯年這麼說:
……今又遭一再鞭撲,且警告以所請之人不得任為研究員(實際上現僅有一人),弟行能無似,如足下承認弟無資格進行西北工作,或須完全退出中研院,尚祈坦白告我為幸。
他在另一封信裡的一句“足下伎倆高超,素所深悉”,則更可能讓傅斯年的血壓升高不少,因而回信痛責道:
“伎倆”一詞,其connotations在中國雖無標準字典,然試看《聊齋》《西遊》《兒女英雄傳》《封神榜》等書,完全是一句罵人很重的話,意為“小小陰謀”之類或英語之treacherous……此等罵人話,最好盼望我公收回,即是說,下次來信,宣告收回“足下伎倆高超,素所深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