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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這布做什麼好呢?她回過神說:應該可以做件夏季短衫,袖下盤扣的那種,看樣子料是多的,可以配條小短裙,現代派一點的好。至於其他季節的衣服嘛,她沉思片刻,招手讓兩位跟她去後面的庫存看貨,邊走邊解釋說:有些好貨不擺在外面招灰,或是新進的還來不及擺出去。推開廳堂大門,跨過高高的門檻,她一眼就看到最新進的杏黃暗雲紋的錦緞,很素,做暖冬的外套,鑲滾上一寸寬黑絲絨邊,對襟,配黑絲絨圓形包扣,一定高雅又不失活潑,大方又搶眼,集中西衣式之美,她年輕時看見過那種設計,一直很中意,好不容易有類似的料子,就趕快進貨。姐妹倆也很喜歡這個設計,當即敲定。另外又挑了一塊家鄉特色的藍底印花布做旗袍,還說要做件薄外罩,卻挑不到中意的料子,姐妹倆總是嫌料子太花哨,不夠中國味,還不如家裡的大布好。她說如果還有大布,就去拿來看看吧。

布料說定,就開始量尺寸,記尺寸,輕舟直下,最後問幾日可好,她說一個月,姐妹倆當下很為難地互相望著。她觀察這姐妹二人,為難,卻也不與她求情,好像她的話就是聖旨,改變不得,心下好笑。妹妹低頭,眼睫毛長長的,在臉上投下了忽閃的陰影,輕聲說:那也沒辦法。姐姐嘆氣,轉身向她苦笑道:那,那就這樣吧……她好笑真是什麼客戶都有,這兩人竟然一點都不爭取,反而觸動她主動問:是不是急著要?姐姐看到一線希望,連忙解釋說:是啊,妹妹五年才回來一次,一個星期之後就要走的,寄也是可以,就是太麻煩,而且怕丟。那妹妹在一旁很客氣地對她笑笑,好像如此緊湊的時間安排很對不起她,小心問她:能不能特殊點呢?她第一反應是不能,但想想年輕女孩孤身在海外五年回家一次,這是多麼不容易。她那次去上海就覺得疲累,那可比鎮上的新開發區更繁華更熱鬧,整個城市到處在動,像開鍋的熱水,而她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氣泡,滾燙的,飄到空中,爆裂了。可人家小姑娘去的是千里萬里外的美國,還那麼鎮定。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總覺得好裁縫做了衣服也得有好人穿才有意思,而且這姑娘穿上中裝一定絕配,又是穿到大城市裡去,穿到美國去,讓很多很多的人看到。她一個人在小鎮上默默無聞,沒有什麼慾望,但想著中裝就像想著自己的女兒,女兒出風頭,而她躲在世界最不起眼的角落裡,甜蜜地微笑。如果有心做好人,索性答應在一週之內給她們,委實又是趕的,少不得原來下定決心再不開夜工,這次得破例。

她眼前光影搖盪,似乎回到了從前。她初中畢業何嘗沒有嚮往,可是家道中落,又有個當地主的爺爺,雖然解放前就過世了,卻是一道無以拂去的陰影。她幾乎沒有任何抗辯,就放棄了讀高中的想法。她橫豎沒資格進好的工作單位,就決定學裁縫,最初一陣還是不太甘心,很快“文革”爆發,天翻地覆的,她躲在臥室兼小裁縫間裡慶幸自己不必被捲進風潮,因為她早早地退了啊。當時年輕,心裡總有熱望,好在喜歡無聲的縫紉的動作,將心細細碎碎地分到那一針一線裡,也就安了。真是人各有命,原來都註定了的。為了多掙一分錢養家餬口,多少個夜晚加班趕製衣服,江南的冬夜溼冷溼冷,昏昏燈光全帶著霜青色,她用薄毯子裹著下身,一刻不停地踩著縫紉機,或者手腳麻利地釘釦子,光影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而搖晃……日子越過越好,很久沒有開過夜工,想想感覺也挺親密,好像與患難女友私語。她於是鬆了口:試試吧,少不得開夜工。

姐妹倆當然很欣喜:真的嗎?我們也不想讓你太趕,只是又真的想隨身就帶了去。正好還去上海和北京,也可以穿上了。

姐妹倆一說也不想讓她太趕,她倒不好意思再變卦。她是個面皮薄的人,對方這樣替她考慮,她就像欠了人情。再說,本來也是宗不小的生意,平時也都有折扣,趕一下也應該。她抬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