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哪裡哪裡。
兒媳和兒子驚訝地互望。他們知道母親近來活多,如此破例,為了哪般?非親非故的。平時要她做些事總是千難萬難,剛才還不願幫兒媳做套衣服,現在卻這樣。但外人在也不好發牢騷,暫時按捺著。
姐妹倆也不會客套,只能說請她一定多收點工錢。她則囑咐她們快些到家裡找出大布送來,晚上五點關門,之前送來就好動工了。客人剛走,兒媳一時氣得都發不出脾氣來,紅著臉,扔下手中的衣服,只怒視著兒子;兒子這次可得向著兒媳,於是皺眉問母親幹嗎那麼容易就答應幫她們做這樣的善事,而且橫豎寄出去好了,又不是天要塌了。她背過身在裁剪桌上摸索,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她答應加夜工就料到兒子兒媳會不開心,她又實在不想惹他們不開心,只是垂著頭喃喃說:她們也加工錢,多掙些唄。兒子說:加多少也不值啊,真就是沒算計的。她彷彿做錯事被嚴厲的老師抓住了,但又盡力補充解釋:人家多不容易。兒媳終於尖聲道:人家在美國開心著呢!她決定沉默。她心裡也開始有點後悔,當時怎麼就鬼使神差地答應了,真是的,非親非故的,不過有點好感,這把年紀了,還這樣感情行事?她決定先冷著這事,過會兒再做計量。
將近黃昏打烊時分,姐妹倆的外婆提著大布來了,竟是老相熟,還幫過她家好幾次忙,欠著人情呢。她心裡就笑,那姐妹可是西洋化,早提出外婆的名字,一早就答應她們一週之內趕出所有的活來。這下兒子兒媳也不用多話了。果真,兒子兒媳見是這婆婆來了,連忙熱情招呼阿婆坐下,回身臉上訕訕的,幸虧剛才小吵是不會有外人知曉的。
阿婆精神好,坐下就朗聲說:那兩個孩子昨晚要大布,原來是要來做衣服,也不跟我說,好在找你做,我最放心的。阿婆就著裁剪桌展開手頭卷好的大布,還順帶著一瓶魚肝油,說是外孫女從美國帶回來的,知道她裁縫活累,正好送給她補養補養。她連忙推謝,還是阿婆吃的好,阿婆怪她不懂事似的說:哪裡的話,我這一把年紀,成日不幹活,吃這些補什麼呀,還是你總這麼辛勞,這家當大半是你一針一線掙的啊……她心頭一熱,眼眶都潤溼了,阿婆是看著她長大的,吃過她的喜酒,吃過兒子的喜酒,說的話真是貼心,可她是個不善言語的女人,唯有將頭更往下低,那下巴尖正指著心頭。
她平靜了情緒,上來翻看阿婆帶來的大布,好幾套,醬紅黑格的,白地藍條的,都是粗布,但結結實實,從前的貨總是耐用些。阿婆也在一旁嘆道:這些都是以前鄉下小輩們送來隨意用的,一直不當回事,現在卻被外孫女當寶了,說是外國就興這種手工,貴重著呢。也是,現在誰還做這?她這才想起問姐妹倆怎麼沒跟著來,阿婆嘆口氣說:年輕人就喜歡玩,早被一幫老同學們哄著去什麼卡拉OK廳了。哎,也就在家住這麼幾天而已。阿婆一提這個立即就紅了眼圈,側頭伸手去拭淚。她趕忙安慰道:長得就很有出息……阿婆截斷道:瘦得都沒人形了……外面是苦的,這幫孩子們不懂事,非要出去闖著玩,不知珍惜自己的身體。她一時無話,人生可不就是這樣的,選了一樣,丟了另一樣的,永無完全的時候。她這一生就待在這小鎮上了,現在當然很從容,當年何嘗沒有過抱怨?還有她的兒子兒媳,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