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前不久墜馬,摔傷了腦袋,成了個心智受損的傻子,病情忽好忽壞,只記得八九歲以前的事,行為與稚子無異,自是在天子面前失了寵,這輩子興許都沒指望好起來了。太醫署中稍稍有些背景關係的侍醫皆不願前去侍奉,唯有姜令儀性子內斂踏實,又無父無母,於是被指派給了大皇子侍疾。
姜令儀並不重名利,何況各宮娘娘身邊如履薄冰,未必有大皇子處來得輕鬆。
早上照例是同明琬一同入宮,正說笑著,忽見宮門的另一端有一行風光無限的少年簇擁而來,其中便有宣平侯世子。
姜令儀牽著明琬的手退避一旁,剛才還笑著的明琬卻忽的拉下了小臉,望著人群中張揚路過的聞致重重哼了聲。
姜令儀不知明琬與聞致的嫌隙從何而來,似乎從春狩歸來就有些不太對勁了。可明明在夢裡,明琬和聞致將來是會成親的……
罷了,還是不提此事。或許真如明琬所說,是因為自己近來考核功課壓力甚大,這才多夢驚眠。
「姜姐姐,今日是你第一次去皇子身邊服侍,千萬小心些。我聽說,宮裡處處都是陷阱,一不留神就會得罪誰,很可怕的。」太醫署門口,明琬拉著她的手肅然叮囑。
姜令儀比明琬大兩歲,她說的自然都懂,頷首柔聲道:「知道啦,琬琬進去吧,當心遲到了會被醫正責罰。」
明琬這才揮手作別,轉身小跑入了太醫署。
大概為了養病,大皇子搬去了西邊僻靜的雲英殿。姜令儀將太醫署調動的令牌給了管事太監,過重重大門,這才在雲英殿中見著了那個摔壞了腦袋的大皇子。
十九歲的大皇子生著一雙上挑的狐狸眼,唇紅齒白,額上扎著一圈素白的繃帶,披著素色的長袍坐在案幾後玩泥人,烏黑的長髮披散,為他平添了幾分病中的脆弱。因為傷了腦袋的緣故,他的眼中有種類似稚童的好奇,停了動作,目光隨著姜令儀的腳步而移動,如同溫潤無害的小狗。
但姜令儀渾身一顫,不可抑制地僵在原地,莫名的恐懼從骨髓中蔓延,令她腦中一片空白。
望見李緒那張年輕的臉時,彷彿夢境與現實重合,夢裡那張模糊的臉一下子清晰起來,一眉一目,輪廓身形,皆是和殿中這個傷了腦袋的大皇子一模一樣!
怎會如此?太詭譎了!
在今日之前,姜令儀從未見過李緒,為何會頻頻在夢中遇見他?夢裡屠殺七萬人,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怎會是面前這個呆傻如孩童的可憐人?
可若不是,天下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姜令儀的心臟快要跳出喉嚨,不禁後退了一步,身體下意識想要逃跑。直到一旁的管事太監低咳一聲提醒,呵斥道:「大膽!怎可直視皇子?還不快跪下!」
這一聲呵斥喚回了姜令儀的神智,凍結的血液如化冰般漸漸回流。
那一瞬,她攥緊冰冷的指尖權衡許多,最終還是選擇定下心神,朝著案幾後擺弄泥人的李緒叩首道:「奴婢太醫署侍醫姜令儀,叩見大皇子殿下。」
她的聲音輕柔內斂,像是吹面不寒的春風。
再抬首時,姜令儀嚇了一跳。
李緒不知何時蹲在了她的面前,手撐著下巴,狐狸眼定定地望著姜令儀,審視良久,才傾身軟聲問:「這位姐姐,我可曾見過你?」
姜令儀嚥了咽嗓子,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緒離她太近了,近到能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好在一旁的太監忙扶起了李緒,哄道:「殿下,地上涼,您還是起來說話。」
「姐姐還未回答我,」李緒孩子氣地皺起眉,固執地向姜令儀索取答案,「我一見姐姐便心生歡喜,像是久別重逢,我們是否在哪裡見過呢?」
姜令儀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