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憎恨著的人類?
「離這邊遠一點哦小正,我從這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
「……」
這感覺完全沒錯。
自己的確是人類、還有地上一切生物的天敵。
——被觸碰的感覺有點癢,又有點溫暖。
但是「癢」是什麼?「溫暖」又是什麼?
拖著幾乎鋪滿了一整座神殿的靛藍色長髮(然後被對方嫌麻煩而無情剪掉了)年幼的深海京,正蜷縮在男人的懷裡,靜靜地、第一次展開了和毀滅世界完全無關的思考。
憎恨著人類、憎恨著罪惡、憎恨著世界上一切生靈而存在的「滅世洪水」的無瑕神明,就在那一刻,第一次品嘗到了不知是來自命運、還是人類所【報復/贈送】的「智慧果」。
就像被神話史詩中歌頌的所有傳奇勇者那樣,這個被收養人和他的同伴取名為「沉沒深海里的都市」的孩子,開始學著如何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來反抗自身註定的宿命。
只是和他的前輩們有一點不同的是,深海京選擇包裹在其本質之外的那層外殼,並不是赫拉克勒斯那樣臂上能跑馬的強壯,或者中原中也那樣性格張揚高傲的姿態。
軟綿綿的,小心翼翼的,彷彿誰都可以去掐一下的怯弱。即使是被故意欺負了,最多也只是鼓著臉抱怨幾句。
他永遠不會去還手。
也永遠不會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去主動地攻擊別人。
這是彌補。
【對不起,我明明這麼喜歡你們,卻曾經做出過那樣過分的事情。】
這是深海京埋在心裡時刻疼痛的那根隱刺,是他永遠也沒辦法說出口的道歉。
……
「不知天高地厚。」
可能和自身偏向於自卑內向的性格有關,深海京在說話時,總是會使用比較輕柔、商量性質較多的語調。
這大約也是他身處黑手黨這種鐵血組織裡,格外招人憐愛的一點反差萌吧?
「不過是一把妖刀,也敢妄自稱愛?」
深海京彷彿感覺不到被刀尖抵在額心的疼痛一樣,他神情冷淡地望著眼前披著一層人皮的「鈴木靜子」,
「想要佔有我的力量?我被賦予這份對於全世界活物的憎恨之時,你恐怕還是幾塊未經錘鍊打磨的礦石而已。」
隨著這句話,如同被什麼外力扭曲了一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鈴木靜子」,不僅是她,所有被「罪歌」附身了的人們都開始發出了讓人聽到就能對此感同身受的痛苦尖叫,甚至於他們握在手裡的金屬刀具上,都平白無故地出現了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痕。
「我對人類的心意不容玷汙!」
即使正在被對方的本質反向侵蝕,即使雙方的「意識」對比已經高下立見,罪歌依舊在不甘心地尖嚷道,「我是這樣真心地【砍/愛】著人類——全部的人類!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類,我都要去【砍/愛】他——」
「我沒有對你的感情指手畫腳的意思。」深海京說,「況且人類很可愛,我也很喜歡。」
「我討厭的,只有你這把自稱『罪歌』的破銅爛鐵而已。」
他這句話的話音剛落,一連串清脆的金屬斷裂之聲不絕於耳地響起。
同時,不僅是手上的刀直接斷裂,以深海京和鈴木靜子為圓心的「罪歌」們,開始捂著頭倒在地上瘋狂地慘叫起來。
生生地「祛除」掉罪歌種植在人心裡的「孩子」,這種無異於讓母親和子女分離的行為,必然是帶著痛苦而來的。
本來,深海京還想要順著這些「孩子」們追溯源頭,徹底摧毀妖刀罪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