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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張麗的聲音裡充滿了委屈,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就因為自己不是兒子,所以大姑和奶才這樣對張翠蘭。可是,可是自己又做錯什麼呢?上山砍柴,割豬草,做秀活兒,自己從來沒有偷過一點懶。明明這是自己的家,為什麼自己活得像個外人?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相顧無言。滿腹委屈似是都化做眼淚,一滴又一滴的砸在地上也砸在自己心上。

……

張翠蘭沉默地鋪著床,經過今天這一遭她真的累得不行了,現在只想好好躺下來休息,家裡的大柴不多了,大丫一個人搬不動,明天她得跟著一路。家裡的豬也餓不得,繁重的事兒由不得她多分心神去想其它的事情。

張懷志望著張翠蘭忙碌的背影,搓了搓手指,有些艱澀的開口:「娘身體不好,你平時讓著她點,別惹她生氣。」

張翠蘭動作一頓,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嚥了下去,低聲答道:「我曉得嘞。」輕飄飄的聲音被風一吹就變得含糊不清。張翠蘭轉頭望向張懷志,視線輕輕的搭在他身上,面無表情:「早點睡吧,明兒還要早起。」

「……好。」

躺在一張床上的二人中間隔著一人寬的距離,張懷志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張翠蘭,憨厚老實的臉上愁容滿面,沒忍住低低嘆了口氣。

另一邊的張翠蘭聽著身後的動靜,淚水悄悄爬滿了整張臉。她是喜歡張懷志的,如果不是喜歡,也不會嫁給他。

張翠蘭住在隔壁的柿子村,這附近幾個村張是大姓,算起來她家和張懷志家還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哪天張懷志到這邊走親戚,路上撿著了張翠蘭不小心掉下來的汗巾子。

追上去還的時候,老實巴交的村裡漢子看著嬌得像朵花兒似的大姑娘愣是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逗得幾個一起的小姑娘笑彎了腰。看著自己鬧了笑話的張懷志抓著汗巾子急得滿頭大汗,眼神都不敢往張翠蘭身上瞟上一眼。

過了沒幾天,張懷志家就派人上門說親,當自家父母來問自己的意見時,張翠蘭想著那個漢子憨厚正直的樣子,紅著一張臉點頭應了這門親事。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親自點頭應下的日子能苦成這個樣子……

自己含辛茹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在她們眼裡什麼都不是,自己坐月子期間連一碗紅糖雞蛋都沒有吃到過,下不了奶孩子餓得哇哇叫,自己去求婆母,得到的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一個賠錢貨罷了,還指著我供著養著不成?」那麼小的孩子啊,每天都只能靠著點米湯過活。連哭都沒得力氣,那細細弱弱的哭聲聽得張翠蘭鑽心得疼。

張懷志他爹在周老婆子懷張春花的時候出事兒去了,周老婆子一手拉扯大了兩個孩子。張懷志敬重自己的母親,什麼都聽周老婆子的,老實軟弱的性子看著自己的妻女受苦一個字都不敢多說。只能一個勁的勸張翠蘭:「我娘她,一個人拉扯大我們兩個孩子不容易。她身體不好,平日裡你多讓著一點兒。」

讓著一點讓著一點,這句話反覆聽了幾十年,張翠蘭感覺這句話快成了她的魔咒。可是她真的想不明白,到底還要讓她怎麼讓?

讓著婆母,從來不和婆母起爭執;讓著和離的小姑子帶著孩子回到家裡,自己養著;讓著全家人,自己和大丫辛辛苦苦的伺候全家人這些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為什麼自己操勞大半輩子得不到一句公道話,為什麼要讓自己的大丫嫁給一個瘸子,搭上一輩子的幸福去換那十畝水田給外姓的侄兒娶妻。到底是憑什麼啊?

張翠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忍得渾身都在打抖。到底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明明自己也是父母手心兒裡嬌養著長大的姑娘,為什麼現在卻整天在苦水裡泡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