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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部分

然而更可悲的是,如此複雜的思想,到了汪顧心裡,經過層層大條神經過濾,臨了並沒剩下幾個字,哪怕擴句再擴句,也只能擴成:“不幫忙也別搗亂!”

——許多人想不到,家庭生活裡,大大小小的戰火,十之八九有關於這句話。

畢竟人人都希望在自己失勢失力時,能夠得到身邊人的幫助——別人不幫忙,不理解,即便是落井下石,我都無所謂。因為非親非故,毫無瓜葛。可你,一個氣得我牙根癢癢卻憋得住不罵髒話的你,怎麼能?

等爸爸病好了,我還計劃著跟你去默多克找最好的單一原釀梅洛;等張氏年中的分紅髮下來,我還計劃著湊上私房錢買一輛結實扛撞的頂配幻影給你;等你身體再好些,我的技術再好些,我還計劃著跟你賽一場高球呢,搞不好我運氣好,一杆小鳥球,兩杆老鳥球。。。

怎麼計劃著、計劃著,就變化了?

涼風似水的深夜裡,汪顧把腦袋靠在走廊邊的鋁合金窗框上發呆。身後偶爾有查房護士路過,推一盤子冰涼的藥水和藥丸,不知是要往哪個病人的身體裡送。老馮主任趿拉著皮拖鞋,白大褂裡裹著睡衣睡眼混沌的也來過一次,倒不等汪顧發問,只顫悠著幾絲白髮,搖搖頭,頗為無奈地低聲道:“別光我這頭上心,你那裡也要努努力。腎源肯定是有的,端看從哪兒來。你們也算點兒背,遇到人家突擊掃貨。我只是個醫生,一輩子戰戰兢兢的,搞完知識份子又搞醫療改革,一打醫生裡能熬到光榮退休的不到一半。。。常言道,家財萬貫不換安享天年,所以在某些情況下,錢已經不能讓我去冒更大的風險了。。。師小姐已經明白了,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或者說,你一定要明白。”

汪顧聽不懂別的,但她始終曉得,自己是明白的。

只不過“知”與“做”之間有一道鴻溝——想讓汪爸爸多一個腎,便意味著有人要少一個腎。

自從移植術普及於世,屍腎就永遠供不應求。病人太多,死人太少。窮得要賣腎的將死之人,又大多在即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苟延殘喘著,買腎更不是尋人,能四處張貼告示,光明正大地重金懸賞。她安身平民小戶,長不出為富不仁的鐵石心腸,然而在多年的社會實踐中,她學到了當□立牌坊的真諦。錢可以染血,她的手不能。所以任憑她再彪悍,結果也是一樣的:知道,卻做不到。

她一直沒有對師燁裳問題做出正面回應的原因,除情感上無法接受之外,正是因為她曾向張鵬山吐露過自己的難處。就在十幾個小時之前。雖然那過程遮遮掩掩,欲說還休,換成一般的生意夥伴,沒有人會對她那幾句牢騷般的話語真正上心,可她清楚,張鵬山,身為一位急於贖罪的老人,是絕不會對她頭等關切袖手旁觀的。換句話說,她要借張鵬山的手去害一個人來救自己的父親。

法治社會,絕不能殺人,卻要借刀殺人。

“到床上睡一會兒吧。你爸暫時沒事的。”

就在汪顧想事想得快要睡著之際,迷迷糊糊中被人搭了一下肩,身體打個擺子險些摔倒,幸而她一息尚存沒有死透,雙手迅速扒住窗框將自己使勁兒往回拽——又險些跳了樓。汪媽媽眼花繚亂地看完她這串動作,沒覺出驚險,腦子裡反倒霎時閃過汪顧幼年看春晚學跳霹靂舞時的傻樣兒,單覺得可樂,於是她落落輕鬆地拍了拍汪顧的腦袋,順手將那些稍顯凌亂的短髮撮成一團堆在汪顧頭頂,笑道:“怎麼魂不守舍的,小裳回家了?”

汪顧甫站定,六神無主之餘生怕露出馬腳惹老人兩頭擔心,便順水推舟地應了聲“嗯”,為防汪媽媽看出端倪,還勉強扯出個傻笑,謊稱自己在等公務電話,讓汪媽媽先回去睡,自己隨後就到。但念神神不來,說鬼鬼就現,她謊話剛出口,褲兜裡的電話便極力配合地扯開嗓子嚎叫,汪媽媽不疑有詐,獨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