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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知青,這不是錢的事情。我知道你急。但這裡離團部有多遠你也知道,你說蒼梧那麼大個小夥子又不是一顆蘋果,一張紙。我怎麼帶走嘛?咱們這又沒有車,只有馬。把他放在馬上這麼一吹,本來人就病著,真要是有點什麼那不是更嚴重了。」

白玲退了一步,「也是這個道理。那您把我送去團部吧,我去團部想想辦法找個車過來接人。」

馬忠國長嘆了口氣,「白知青,你跟蒼梧非親非故的,為什麼非要管這事情呢?車那麼金貴的東西,就是送你去了團部也沒用,找不到的。女娃娃啊,就是太天真,別給自己找事了。」

燕蒼梧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咳嗽一聲發出點響動讓外面的兩個人知道他醒過來了,而是鬼使神差的聽起了牆角。

或許,馬忠國問的,也是他想要知道的。

他不是沒有跟人住在一起過,他帶著弟弟在勞改隊的集體宿舍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在宿舍只要一有人生病,其他人就會自動搶走他的飯,搶走他的衣服,搶走他的所有東西,像是一群飢餓的豺狗迫不及待的分食著同伴的身體。

那時一旦倒下一次,可能永遠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倒是還好,年紀輕,又是男人,重體力活雖然吃不消但不至於像是那些養尊處優多年的中老年知識分子,幹部一樣曬上幾天就大病一場。

他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幕就是每天早上幾乎都會看到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拖著鐵鍬走在山坡上,他沒走出幾步就要摔一跤。

老頭看著可憐極了,可誰都想不到這個老頭是本地最大的地主之一,建國前佔了幾百畝好田和一個水草豐美的牧場,娶了四個老婆,生了十幾個兒子七八個女兒,一輩子靠著佃農和牧民的租子活得風風光光,一次地都沒下過。

每次他一摔跤,其他犯人便會鬨笑起來,此時另外一個臉上掛著傷疤的犯人還會上去嘲笑幾句,誰也想不到這個掛著傷疤的中年人居然是建國前本地臭名昭著的土匪。

建國前,這地主被土匪搶過兩次,兩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居然在勞改農場同住一個屋簷下,一輩子沒種過地的地主要在晚年趴在戈壁灘上討食,拿著槍桿惡名昭著的土匪也只能被沉重的扁擔壓彎了腰,不得不說命運弄人。

從一個勞改農場到另一個勞改農場,再是林場,地方一個個的換,裡面什麼樣的人都有。

這些年燕蒼梧見過太多的人,三教九流,土匪,曾經被土匪搶劫過的老地主,曾經剿匪的兵,學生,老師,幹部,形形色色。

落到這步境地,即便曾經是文化人,是好人,也漸漸學會了明哲保身,更有甚者學會了同流合汙。

誰會幫別人?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花錢?

病死的,摔死的,累死的人,這地方一點都不稀奇,死了讓麻袋一卷,挖個坑埋了都算是體面了。

馬忠國這樣的人已經算是難得善良的忠厚人,至少馬忠國從不會仗著手裡的權力欺負人,也不會動輒對勞改犯打罵,能幫的馬忠國都願意幫一把。

白玲又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這樣照顧他?

她一個月三十五塊的津貼,十塊已經交給他做了生活費,剩下二十五塊。

誰都不容易,十塊錢不是一筆小數目,她說拿出來就拿出來為了他這麼個特務,她憑什麼要為他做這麼多?

這十塊錢能買的東西多了,小學一個學期的學費才六塊錢,白糖那麼精貴的東西也才七毛八分一斤,肥皂三毛錢一塊,雞肉一元一斤。

這麼一大筆錢花在他這麼個特務身上,他算個什麼東西?他憑什麼呢?

白玲的聲音很輕,但卻十分堅持,「是非親非故,但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比動物多了點良心,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