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中學離北京城40多里,是在山中泉邊,教學質量是赫赫有名的,是很多城裡孩子們嚮往的學校。山上讀書、泉中沐浴、泉邊散步、溪邊嬉戲,多麼的詩情畫意啊……整整一個假期海蕖都沉浸在對溫泉中學的嚮往中。然而,臨近開學,二老爺突然變主意了:
“姑娘,等等再、再說吧,實在湊、湊不出那麼多學費來啊”!
二老爺這句話對海蕖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當頭一棒,她哭得和淚人兒似的,哥哥姐姐們趕緊都過來勸二老爺:
“爹爹,您可不能耽誤了三妹,不念書將來怎麼辦呢?”海蓉說話直。
“阿瑪,說什麼也得讓三妹上學,她是塊兒唸書的料!”海林看著二老爺的煙盤子,又說:
“就是賣東西也得讓三妹上學去,我奶奶可還指望著她爭氣呢”!
“賣、賣東西?哪有那麼多可賣的啊?”二老爺對海蕖是否有天分,還是將來怎麼樣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二太太的願望又能怎樣?這回他倒是真有主意了,任誰說都沒用。董嬤嬤站在一邊拉了拉海林的袖子說:
“三哥子,你就甭勸了,就讓妹妹在家休息一年吧,老爺有老爺的打算。”她似乎還有什麼要說的,看了看二老爺又打住了。
轉眼開學了,哥哥姐姐們都走了,二老爺像個掐頭的蒼蠅亂撞,一天也不著家,嬤嬤也經常不在,不是說回家照看老頭子,就是說上蜂場去看兄弟,偌大一個院子常常是空無一人。出去吧,連穎鴻、穎燕也去了臨近的中學,更不用說瑞表哥和娟表姐了,沒有一個人陪她玩兒,她這時候才是真的覺得自己可憐了,沒有了奶奶做主,全世界的人似乎都把她忘了,海蕖這是第一次真的嚐到了想孃的滋味,開始慢慢明白大姐為什麼會哭的那麼傷心……眼淚是真的一次次的落了下來。
這天吃完飯的時候,二老爺啜了一口酒,彷彿心事重重,卻又好像隨隨便便地說:“姑娘老這麼在家閒待著也不是個事,給姑娘請個補習國文的老師吧,哦,明兒後晌這位女先生就過來,你們先見見吧”。
海蕖聽了一愣,“阿瑪這是怎麼了?一會兒一個主意,交不起學費可有錢請家庭教師?再說了光請國文老師有什麼用啊”?
第二天下午,姑老爺、舅太太和白四老爺夫婦相繼光臨。自打續姑太太死後,姑老爺彷彿連家也沒有了,混的一天不如一天,到處打游飛,常到燕宅來,趕上二老爺在家,老哥兒兩就臉兒對著臉兒嘆氣,喝兩盅悶酒;二老爺不在家,他也能命令董嬤嬤傳話給廚房添個木須肉。今兒個幾位長親相繼光臨,好像是事先約定,又好像是什麼事也沒有,似乎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可誰也不說,場面有點僵。
大約下午四點來鍾,董嬤嬤開始擺果盤,小熊買回了醬肘子燒餅,二李在廚房準備炒菜。一會兒,老卓徑直來到上房,回了一聲:“客人到!”
海蕖很納悶兒,請位家庭教師還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老卓回事,怎麼既不報名銜、也不遞片子,什麼人呢?這會兒王先生陪著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走了進來,看來這就是老師了,可後面還跟著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士,說是老師的弟弟。“老師來還帶個弟弟?”這位一進門就東瞅西看的,倒好像是他要進這個門兒似的。所有的大人們都有意無意的朝這位女先生臉上看,這位女先生中等個兒,瘦瘦巧巧的,臉兒不大可眼睛和嘴挺大,只是臉色不大好看,雖然擦著脂粉卻還是掩飾不住的泛黃。這位女先生幾乎沒說一句話,更別提補習的事了。這姐倆沒坐一會兒就起身要走,大傢伙也不多挽留,客客氣氣的把客人送到門口。海蕖也就稀裡糊塗得跟著大人們送客,然後回到上屋。這會兒舅太太一點手把她帶進東里間她的寢室,嬤嬤隨著也跟了進來。舅太太看見供在桌上的二太太得遺像,掉下淚來。海蕖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