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乾清宮中鴉雀無聲。
落針可聞。
沈烈所言便好似一顆小石子,在久居深宮的帝后,以及御前太監們心中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唯獨出身遼東的李如松,那深邃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
片刻過後。
從吃驚中清醒的朱翊鈞,代表這乾清宮上下問出了一個問題:“沈愛卿,這都是真的麼?”
沈烈躬身應道:“此事千真萬確。”
此時。
站在一旁的李如松摸了摸鼻子,也行禮道:“這些事……末將也略知一二,從遼東金山衛出海,過朝鮮可至東瀛,東瀛那邊……便有不少西夷紅毛人往來,琉球之地更多……”
隨著李如松也出言附和。
此事便由不得朱翊鈞不信了,眼看著少年萬曆微胖白淨的臉漸漸漲紅,這心情可以說十分複雜。
對未知事物的好奇,慌張,甚至還有深深的怨怒。
良久。
朱翊鈞才憋出了一句話:“朕是天子,這些事……朕為何不知!”
沈烈與李如松二人低頭不語。
不敢答。
王皇后黛眉微皺。
帝后自然不是傻子,便好似有一重窗戶紙被打破了,讓帝后心中很快便明鏡一般敞亮了起來。
皇帝一輩子住在深宮之中,走出去的機會屈指可數,除了從錦衣衛或者東廠的密探口中瞭解這個世界。
大概便是活在囚籠裡的鳥。
或許這世上有些人,不想讓大明天子知道外面的事。
是誰呢?
那些人為何要將天子關起來,做個聾子又或者瞎子?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殿內又沉寂了片刻。
朱翊鈞怒極,反倒心平氣和道:“沈烈,今日你便暢所欲言,朕不明白……何為私掠許可?”
沈烈忙恭敬道:“此事微臣也是略知一二。”
說起這種合法的搶劫生意,就要從人人耳熟能詳的大航海時代說起了,最初的私掠許可證,是一種航海強國之間黑吃黑的行為。
“譬如說。”
當著皇上皇后的面,沈烈徐徐道:“當一艘荷蘭商船的貨物,被一艘佛朗機海盜船搶了,倘若這個荷蘭商人,不能透過合法,或外交的手段來獲得補償,那麼……”
頓了頓。
沈烈又道:“此人便能得到一封荷蘭政府授權的私掠許可證,允許他私下劫掠任意一艘德國商船來彌補損失。”
這番話,將大明天子,大明皇后,還有那些技勇太監都說的一愣一愣的,都覺得此事匪夷所思。
彷彿人生觀,世界觀都被顛覆了一般。
又是一陣沉寂後。
王皇后性子這般賢惠得體的女子都實在忍不住了,奇道:“天下間哪有這般道理,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他的貨物被搶了,去找仇人搶回來便是,可……為何卻要傷害無辜之人?”
皇后吃驚的神情好似在說。
還能這樣?
沈烈忙躬身道:“娘娘說的是,聽起來匪夷所思,這不是人的道理,是強盜的道理。”
王皇后若有所思,徐徐點頭應道:“哦。”
這樣麼?
她還是不懂。
這終究是個跟隨大明太后,信奉道教的善良女子,實在是搞不懂這樣無厘頭的道理。
此時。
皇上奇道:“若那泰西各國都是這般黑吃黑,那……生意還做的成麼?”
沈烈讚道:“陛下聖明!”
可不是嘛!
到底是咱皇上,一眼就看出問題了!
沈烈便又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