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猜得到?」姚惜水繃著臉,冷聲道。
「這要從老大人早年在楚州任吏時一段往事說起,」馮翊徐徐說及韓道勛任職楚州地的舊事,說道,「這段舊事一直埋藏在老大人的心裡,臨刑時所留血書,只寫了這麼一段話留給韓謙:『楚州舊事,積鬱多年,轅刑在即,此生恍然眼前,真覺生死事小矣,吾兒勿以為念』……」
「真有這樣的血書?」一直沉默坐在李知誥身側的蘇紅玉,這一刻也忍不住出聲問道。
馮翊說道:「我此時何需欺你們,韓東虎當初便是拿這封血書潛往徐州去見溫暮橋,說服溫氏投附棠邑。」
「啊?」蘇紅玉怔怔的看向李知誥。
溫氏族人是如何被擄往棠邑以及溫博、薛川、曹霸等將又是為何能放下重重顧慮,率羅山守軍向棠邑投附,這兩年他們一直為這事困惑不解,卻怎麼沒有想到韓謙是憑藉這封血書,就輕易化解掉溫暮橋、溫博父子最終的顧慮。
「仇恨是什麼,前朝覆滅,戰禍如虎,你李家宗室人頭滾滾落地,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五十年來,河淮、關中、江淮、河朔、河東多少人頭滾滾落地,」馮翊說道,「其他不說,僅以梁金兩州為例,前朝鼎盛之時,兩州人丁繁盛,逾四十萬口,而在王建收梁金兩州為蜀土之後,丁口則不足四萬,十去其九的人頭滾滾落地啊。而以淮西五州為例,前朝晚年在天佑帝任壽南節度使之前十年,淮西猶有四百萬人丁,但短短四十年後,淮西僅錄得七十餘萬口,三百萬顆人頭滾滾落地——他們的人頭,與你李家宗室相比,孰輕孰重?姚姑娘念念不忘舊仇,卻不知這滿天下的亡魂,要找誰去報仇雪恨?姚姑娘念念不忘舊恨,滿心想著河洛、淮西支離破碎,以嘗舊恨,但姚姑娘你卻沒有想過,河洛、淮西支離破碎,河洛、淮西四百萬殘丁,有幾人能逃得過這一次的大劫?逃不過這次大劫的孤魂野鬼,又能找誰報仇雪恨?」
「馮翊,河淮人頭滾滾落地,又不是我所為,你說給我聽,又有何用?」姚惜水咬牙切齒的盯著馮翊叫道。
「姚姑娘,你真是入了魔障了,」馮翊搖了搖頭,說道,「你們與胡虜勾結,使晉地陷入敵軍,使關中、河淮戰事糜爛。其他皆不說,僅梁師雄、蕭衣卿掘開禹河大堤,洪水滾滾而下,僅去年陳許汝滎潁譙濠楚泗海諸州溺水而亡者,就多達三十萬人,背井離鄉、流亡於野者更是多達上百萬人,姚姑娘你說說看這些人的命運慘不慘烈,姚姑娘你能說這些與你絕無幹係?再者,梁州城此時有十數萬軍民嗷嗷待哺又有何罪,僅僅要因為姚姑娘你念念不忘前仇舊恨,就拒絕接受最快明後日就能送來的援糧而活活餓死不成?」
第七百一十七章 驅逐
馮翊該說的都說了,將大梁國詔留下,先去驛館歇息,眾人坐在議事大廳裡一片靜默,而守在衙院之中的牙軍扈衛也是神色複雜的相互打望。
他們在襄北的形勢全面崩潰,直接原因確實是孔熙榮奉命率部從蔡州借道進入方城防線,但所謂「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大家都是刀口舔血討生活的人,戰場之上的勝敗生死,從來都不是仇恨的焦點。
也恰如馮翊所說,江東世家宗族以及朝中自詡清流士族之人,或許對韓謙及棠邑新政百般詆毀,但李知誥身邊的牙軍將卒,又有幾人是跟世家宗族或所謂計程車族清流站到一起的?
當然,他們無權在這種事情插什麼話,只能是屏息寧神的聽著大廳裡的動靜。
「惜水,我意已決,」李知誥雙手按膝,坐在長案之後,說道,「我既治梁州,就要為承擔起梁州軍民生死之事。州中還存有多少糧草,入夏後夏糧又能收成多少,而城外數萬婦孺,面黃肌瘦成什麼樣子,你心裡也都有數。即便周炳武、張蟓不對梁州用兵,在秋糧收割之前,梁州也將不可避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