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十月將盡,夜裡已很有些冷了。天虹為了能好好睡上一覺,好不容易在候車室裡擠了一個位置。這裡遍地是人。有的坐著,有的躺著。其中大部分像是從淪陷區逃出的老百姓,男女老少,一個個滿麵灰塵,帶著焦苦的面顏。有的老人坐在那裡啃著幹餑餑,有的婦女正解開懷給孩子餵奶。還有相當一部分青年學生和一部分軍人。天虹同他們攀談起來,才知道那些青年學生要去投奔閻錫山創辦的民族革命大學。那些軍人多是從前線敗退下來的,他們想過黃河,可是被一道命令攔截住了。天虹枕著包袱想睡一會兒,可是越睡越冷。其他衣衫單薄的人,也都感到寒意的襲擊睡不寧了。這時不知是誰,輕輕地哼起歌來。他哼的是那支大家都很熟悉的歌曲‐‐《松花江上》。當他唱起&ldo;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rdo;的時候,頃刻間,這些背井離鄉流浪在黃河渡口的人們心靈震顫了。接著不知是誰,也加入了。隨後由寡而眾,由低而高,聲音愈來愈大,最後整個候車室竟匯成了一個聲音。那幾個青年學生自然唱得更為激昂。天虹心潮激盪,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這聲音的河流。當唱到&ldo;爹孃啊!爹孃啊,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那親愛的家鄉&rdo;時,那種悲絕慘絕的歌聲,已使人肝膽俱裂。隨著歌聲的落音,可以聽到悲倫的唏噓和低低的啜泣。……天虹的淚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這個寒夜。但是為時不久,&ldo;工農兵學商,一齊來救亡,拿起我們的鐵錘刀槍!&rdo;又有誰唱起來了,隨之而來的依然是一唱百和。這支歌不同於前者,雄渾激越,足以使人熱血沸騰。一曲唱完,接著又是&ldo;犧牲已到最後關頭&rdo;,&ldo;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rdo;,把人的情感激發到最高度,簡直可以立刻開上戰場、慷慨赴死了。天虹聽到今晚的歌聲,又聽到不遠處黃河的濤聲,這兩種聲音簡直難以分辨地融合在一起,使他的心震動不已。這時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感情,只是含著滿滿的兩眶眼淚。但有一點是明確的:中華民族決不會屈服於任何的暴力,她是永遠不會滅亡的!
天亮了,候車室的人紛紛散去。天虹隨著雜亂的人群來到渡口。這裡停著幾隻能載七八十人的大木船。人們正在搶著上船。艄公們光著腿正在跑前跑後地作著準備。天虹卻門在一邊,放下行李,想靜靜地飽覽一番黃河的風光。
這時太陽還沒有出來,只在東方河面上露出微紅。此處河面相當寬闊,那條莽莽蒼蒼紂紅色的巨流,頓時帶給人以博大雄渾的感情。對面就是潼關,它巍然聳立在高高的河岸上,顯得十分雄偉。天虹立刻被這壯麗的景色吸引住了。
天虹記得,他第一次看到黃河,還是他十二三歲的時候。那時,他隨一個朋友到黃河南岸的邙山頭去,距黃河三四里路,就隱隱聽到一種&ldo;呼隆隆隆&rdo;、&ldo;呼隆隆隆&rdo;沉重的聲響,彷彿夏天天際滾過的一陣陣輕雷一般。天虹驚異地問這是什麼,一位大哥哥告訴他:這就是黃河的濤聲;要是在夜裡,可以聽出十多里遠呢。等他到了黃河岸邊,真是被它震懾住了,他不禁叫了一聲:哎呀,黃河!真是名副其實的黃色的巨流。這裡的河身是黃河最寬的地方,看對岸只能看見迷茫的一條黑線,磅礡的河身就像整塊大地在向前默默移動。往西一望,真是天連著水,水連著天。那滔滔的黃流就像從天上落下一般。這時,&ldo;黃河之水天上來&rdo;的詩句,才算真正讀懂了。從這時起,黃河就進入到他的靈魂中了。今天他重新看到黃河,更使他心中激動。眼看著大片的國土一步步淪入敵手,也許不要很久,敵人的鐵蹄就會踐踏這裡的人民,這裡的國土,連偉大的母親黃河也不能逃脫被汙辱的命運了。想到此處,他不禁潸然淚下。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