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說,他和琳卡還在賞金獵人協會的時候,每次解決完棘手的委託,他們一群出生入死的夥伴就會聚在這裡飲酒作樂,喝多了便橫七豎八地醉倒在堤岸上,直到第二天的朝陽將人喚醒,或是燈塔看守人過來提醒他們不要滾進海里。
然世殊事異,如今能坐在這裡回憶往昔的只剩下了路易斯和琳卡——一位賞金獵人,一位前賞金獵人。艾德里安作為「局外人」,能做的似乎只有見證和傾聽。
——對了,還有「保險」。
他們穿過海港區、向燈塔走來時,就察覺到了某種視線。不用扭頭去看,也知道有人在盯著他們。監視的物件也許是路易斯,也許是琳卡,甚至可能是艾德里安。至少目前,監視者暫且不敢輕舉妄動。
總而言之,讓艾德里安在場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幾句寒暄過後,琳卡咕咚咕咚灌下一杯烈酒,把酒杯一把拍在草地上,邊拿起酒壺給自己續杯,邊唸叨那些刻在記憶深處的名字:「戈多,米海爾,古希……多好的小夥子啊,可他們要麼死了,要麼走了。」
路易斯當然記得他們:「賞金獵人基本沒有善終的——老會長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他自嘲地笑了。
死在野獸、無光者、喪心病狂的犯罪者手裡,痛苦中遺憾居多;但若是死於利益糾葛、同僚相殘,那就只有怨憤了。
琳卡說:「和我們最活躍那時相比,無光者的數量好像已經越來越少了。聽城裡的守衛說,這個月甚至沒有收到無光者出現的報告。」
路易斯聳了聳肩:「所以賞金獵人都快失業了,乾的活也越來越髒。」
「我早就說過,正經人哪會幹這行啊。」琳卡的笑既豪邁又苦澀。「自打賞金獵人的經營範圍從獵殺野獸擴大到殺人開始,悲劇就已經註定了。要麼選擇良心,要麼選擇利益,想要兩全其美的人只能把自己的命賭上。」
路易斯依舊對過去的事耿耿於懷。他搖了搖頭,餘暉將他的面容照得分外憔悴:「我曾經無數次地想,協會究竟是為什麼而生的?」
他愧疚地看著琳卡,希望從她身上找到已逝的昔日好友們的身影:「六年——不對,應該是差不多七年前,是我的衝動連累了你們。」
琳卡倒是看得很通透:「我不認為那是你的錯,更何況我們沒法回到過去找人算帳。協會的問題出在它的根源,而不是你,不是老會長,楚德那群激進派的墮落也只是將它往深淵又推了一把。」
來自北方部族的女賞金獵人有著勝過男子的豁達和爽朗,以至於路易斯等人幾乎沒把她當女人看待。她會直白地指出「大家都父母雙亡、出身低微」,「要不是道德觀念出了岔子,才不會為了錢當賞金獵人」,順帶把自己早年漂泊的苦難經歷當作談資分享。
她曾從無光者的爪下拯救垂危的生命,也曾親手斬殺被奴隸販子僱傭的賞金獵人。和路易斯一樣,琳卡的劍沾過同行的血,並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奴隸船事件中,罪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並不是全部,比如楚德。部分賞金獵人被逮捕,路易斯和琳卡等人則在協會內被彈劾。雙方兩敗俱傷,誰都沒有得償所願。
——你當然可以把他們全送上刑場,但這麼一來,楚德的黨羽就沒有留你一命的理由了。
薩繆爾曾這麼勸說路易斯,言辭懇切到難以拒絕。
——路易斯,你一定十分憎恨這種做法,因為我也是。
最後,路易斯還是聽從了薩繆爾的建議,將關鍵證據交給琳卡保管,直到今天。
「我已經厭倦了有關賞金獵人的一切。」琳卡嘆道。「我這次來,就是向你道別的。」
路易斯抬起頭,舉杯的手猛地收緊,和當年聽說奴隸船進港時的反應很相似。就像目送一隻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