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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和瑪倫利加的顯貴們綿裡藏針的作風相比,北方的貴族和軍官對楚德的不信任是擺在明面上的。一想到自己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楚德內心的不甘就膨脹到令他氣血不順的程度。用不著特意觀察,楚德也知道別人怎麼看他,強烈的屈辱逐漸轉化為對未來的恐懼。

殘酷的戰爭場面則給這份恐懼雪上加霜。

為了躋身上流,楚德明裡暗裡使過很多手段,也殺過不少人。但和眼前的情景相比,那簡直算不得什麼。血肉的腥臭將戰爭平鋪直敘地展現在他面前,無論是就視覺還是嗅覺而言都極具衝擊性。

這就是他和莫吉斯總督等人曾經利用過的遙遠的戰爭。

他們曾用錢糧和武器投資並推動了「與己無關」的戰爭,而瑪倫利加的繁榮就是靠這樣的戰爭滋養起來的。

身在瑪倫利加的時候,即便聽到駭人聽聞的死傷數字,楚德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可現在,他的精神雖日漸麻痺,卻還是在戰場邊緣感到刺骨的恐懼。

他甚至因恐懼產生了久違的罪惡感,這是他在殺害琳卡、襲擊呂西安、陷害路易斯時都不曾躍動的情緒。

陷落的冬谷要塞之外是博伊斯大軍的營地。

楚德坐在火堆旁,正用長木棍撥弄眼前的柴火,眼底因長期失眠積出了一片青黑。他不敢入睡,唯恐兇惡的夢魘會操縱他的手,在半夢半醒間了結自己的性命。

「怎麼,你不喜歡這幅景象?哦我差點忘了,你們那裡足有一兩百年沒打過仗。在此之前,你大概都不知道戰場長什麼樣。」

說話的是庫爾曼騎兵隊的頭領,名叫史兀羅。在瑪倫利加與沙城籌運物資、參與刺殺呂西安將軍時,也是他代表同族與楚德打交道。直到不久前,楚德才知道史兀羅在部族中的地位這麼高。

楚德一向是看不起庫爾曼人的,又十分忌憚他們毫不掩飾的嗜殺本質。但諷刺的是,自打楚德逃到北方,也只有史兀羅願意和他多說話。這個庫爾曼人似乎對楚德充滿興趣,此時正用敗軍殘破的旗幟擦拭自己的馬刀,詢問他下一步的打算。

冬季對北方來說有著重要的意義:低溫,糧食短缺,大雪封山後難以通行,人馬也都需要休養生息。因此,在攻破冬谷要塞之後,博伊斯王國決定暫時撤軍,史兀羅帶領的這一支庫爾曼人也將趁著契約期滿返回草原。

騎兵隊在圍城戰中基本派不上用場,但攻破要塞之後,庫爾曼人借著屠城撈了不少好處。除了有形的金錢和糧食,打包帶走的還包括肆意砍殺的快感。

就像魚離不開水,庫爾曼人長期浸淫在血與火之中,早已離不開戰爭,甚至異化成了戰爭本身。

史兀羅咧嘴笑道:「要不要跟我們去草原?我看你和那個『路易斯』在船上打得有來有回,說不定還能教我們部落裡的年輕人耍兩下子。」

「不,那還是算了。」

楚德依舊與史兀羅保持著距離——就算留在博伊斯軍中必遭人白眼,他也絕對不會跟著庫爾曼人回什麼草原。這是他作為瑪倫利加子民僅存的植根於「文明社會」的傲慢。

「草原不好嗎?不用講什麼亂七八糟的規矩,只要有酒有肉,就能快活一整夜。」

楚德的嘴角扭曲了一下:史兀羅的「快活」對他來說一點也不快活。

就算遭了楚德的冷遇,史兀羅臉上那不羈中透著殘忍的表情也不曾變過:「這次替博伊斯王國打仗,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當僱傭軍了。我準備把庫爾曼各部落聯合起來,組成一支強大到無堅不摧的草原軍團。就像這股強勁的北風,我們的鐵蹄將踏平整片大陸。」

他看著楚德,笑嘻嘻地問道:「我們要是把瑪倫利加打下來,讓它變成現在的冬谷城,你不會介意吧?」

楚德頓時感到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