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德顫抖著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終於看清了出劍之人的面容。
「是、是你……」
楚德搖晃不定的視野裡,艾德里安正將短劍徐徐收回鞘中。
繼承託雷索血系的年輕人,飛獅公館的「少東家」,賞金獵人路易斯·科馬克的學生——也許不只是學生。
恍惚間,楚德以為眼前出現的「故人」是自己的幻覺,是死神借用了艾德里安的面孔。體內擴散的痛苦卻如此真實,將他從漫無邊際的想像中拖了出來。
楚德很快意識到,艾德里安從瑪倫利加千里迢迢追到北方,就是為了索他的命,親眼看他在異鄉風雪裡悽慘地死去。
「你是為了……為了路易斯來找我算帳的吧。」楚德捂著側腹的傷口,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艾德里安居高臨下審視著自己的仇人,面色卻平靜如雪,像一座新製成的石雕。他在火堆對面蹲下,往裡頭添了兩塊木柴,語氣平淡地回應楚德:「是的。」
楚德短促地冷笑兩聲,像是在自嘲:「那天在刑場上,果然是你……」
艾德里安輕輕點頭。
事到如今,對一個將死之人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隻身一人縱跨庫諾大陸,遠赴冰封雪掩、戰火連天的北國,潛入博伊斯王國的行軍營地,艾德里安的目的很簡單。
隔著躍動的火苗,艾德里安沉靜的雙眼盛著滿山滿谷的風雪:「楚德,我是來殺你的。」
楚德捂緊傷口,溫熱的血黏在他指間:「……我知道。」
「不只是為了科馬克大師。還有呂西安將軍,琳卡女士,以及被你殺死的人。」
「可驅使你行動的,咳咳……還是路易斯,對吧。」
艾德里安坦然地承認:「沒錯。」
先是在異國飽受戰爭的折磨,再被艾德里安復仇的利刃洞穿,楚德感到莫大的諷刺:「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艾德里安沒有動搖:「但我必須親手殺了你。」
「完成復仇之後……你開心嗎?」
艾德里安沉默了很久。
他或許應該感到高興,可現在,艾德里安只覺得像是完成了一樁義務:「不。就算殺了你,大師也無法回到瑪倫利加。」
「可惜啊,我到死都不會向他懺悔的。」楚德又譏誚地笑了起來——再不笑就沒有機會了。「只是現在……哈……我也沒資格嘲笑路易斯了。」
艾德里安蹙著眉:「你為什麼非要針對科馬克大師?」這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
血液流失得太多,楚德已經沒剩多少說話的力氣,但瀕死的事實反而喚起了他沉睡已久的傾訴欲:「我們賞金獵人……明明是從同一個地方開始的,也理應走向同一個結局……路易斯卻中途跳了船——這會讓我懷疑自己的選擇。所以,我只能憎恨他。」
「……」
「我永遠忘不了過去的屈辱。像狗一樣蜷縮在瑪倫利加的角落,為了半塊麵包連命都可以不要,更別提尊嚴了。明明不是奴隸,卻只能像奴隸一樣在夾縫中苟活。你明白那種感覺嗎?不,你怎麼可能明白……」
楚德或許有過比科馬克大師更不幸的遭遇,但至少我是不會原諒他的——艾德里安想。
「我知道是哪些人奪走了我本應擁有的一切。所以……所以我無論如何都往上爬,要成為『他們』的一員,因為只有這樣,我才算真正擺脫過去的自己。那座城市已經腐爛透頂,寄居在它身體裡的我們也一樣。你……不覺得很諷刺嗎?」
艾德里安的視線從意識逐漸昏沉的楚德身上往下移,深邃的碧眼當中閃過不同於漠然的另一種情感。
「我不把自己弄髒就無法消除自己的汙點,可他們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