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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的半天裡,除了看河,眾人沒有別的消遣。可這唯一的「消遣」並不能讓他們感到半點輕鬆:烏特魯斯河上游漂下的浮屍間接說明瞭劫掠者的侵略進度,亦催促眾人儘快趕到那座岌岌可危的城市。

渡船靠了岸,眾人離船上馬,繼續在這死氣沉沉的晴空下向目的地行進。闊別瑪倫利加十六餘年的路易斯握緊韁繩,一旁的艾德里安將那複雜的神色看在眼裡。

「快到家了。」他同時對自己和路易斯輕聲說。

越是靠近瑪倫利加郊區的邊緣,就越能清晰感受到淪陷前夕的蕭條。拖家帶口的平民行色匆匆,驅著陳舊的馬車和驢車,或是隻靠兩條腿,試圖趕在庫爾曼人兵臨城下前逃到戰火暫未波及的南方。

貴族和商人們訊息靈通,也跑得更早。他們曾安居市政廳的中心席位,一舉一動事關城邦命脈,卻在最危急的時刻攜著私產甚至是部分公產遠走高飛,將「為城邦獻出一切」之類的冠冕堂皇的誓詞拋在腦後。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選擇棄城而去。

路過遠郊時,路易斯意外地發現,那座廢棄的瞭望塔上竟然布有崗哨,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哨兵身後架起了火炬臺,一旦發現敵人的蹤跡,瞭望塔上就會燃起烽火,遠遠地向城中報信。

兩名城市守衛站在塔頂,心裡的弦繃得很緊。見西南方向的大路上突然出現了一群作傭兵打扮的行人,唯恐是庫爾曼人派來滲透城防的先遣隊,一人馬上警惕地舉起了弩,厲聲發問:「你們是什麼人?」

另一名守衛也緊盯著塔下的人,做好了隨時點燃烽燧的準備。

艾德里安上前兩步,仰視精神極度緊張的守衛,好讓對方看清自己的臉:「是我。這些傭兵來自基洛維王國,我把他們僱來協助平民撤離。」

守衛認出託雷索家族的現任族長,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手中的弩也垂了下來:「抱歉,現在情勢危急,我們必須嚴查過往行的人。您能擔保這些人的身份沒有問題嗎?」

艾德里安與路易斯對視一眼。路易斯點了點頭,沖守衛大聲說:「我們和庫爾曼人沒有關係,進城後也會向守備軍提交名冊。」

瞭望塔上的中年守衛突然覺得說話的人有點眼熟,卻沒想起曾在哪裡見過。他將視線移回艾德里安身上:「既然由您作保,那應該沒什麼問題。對了,城裡恐怕有些混亂……您那邊也得抓緊了。」

艾德里安眼神一暗:「我知道了。」他打了個手勢,示意眾人繼續前進。

走過瞭望塔,他們已經可以看見瑪倫利加的城牆。強勁的北風颳過,安居於碧海藍天之間的商業城邦直白地透出難以挽回的頹勢。

牆外搭起了幾處木架,守衛和工匠正忙著加固箭塔,維修多年未用過的弩炮。但在庫爾曼大軍面前,這些城防工事究竟能起到多少效果,實在經不起細想。灰石戰友團的傭兵們大多見識過戰爭,路易斯更是對瑪倫利加內裡的狀況瞭如指掌,很多問題根本用不著思考。

就像瞭望塔上的崗哨,看守城門的守衛同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就算隔著頭盔,也能猜出他們大致的神情。

至於城門後的滿目蕭索,無論是長期居住於此的艾德里安,還是剛剛踏上故土的路易斯,眼前的景象與瑪倫利加全盛時期的情形在腦海中無情地重合。

避難的人群要麼走向海港區,要麼往城門湧去。市民們顧不得收拾齊所有家當,也不對戰爭結束後回歸故土抱任何期望——他們壓根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能結束,而被庫爾曼人的屠刀與烈火清洗一遍之後,這裡恐怕什麼東西都無法倖存。

街道上亂糟糟的,小孩刺耳的哭叫混在嘈雜的車聲與腳步聲裡,曾經清澈的珍珠河上落了不少被臨時丟棄的雜物,已經找不到迎春慶典時順流泛舟的半點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