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後來,蔣勛又恢復成躲在洞穴過冬的熊那樣,躲在他自己的房間不出來。
傅雲嬌送晚飯上去,拖著餐盤敲門,門倒是很快就開了一截縫。
「什麼事。」 蔣勛露了一小半臉。
傅雲嬌抬抬胳膊說,「晚飯好了。」
「哦。」他側著身子,兩手伸出來,倏地接過餐食,胳膊又疾風一般縮回去。
傅雲嬌還未將當心魚刺四個字說出口,那門就像有自動感應式地,啪地合上,隔開他和她的對視。
動作之快,讓傅雲嬌晃了神。
「這又是怎麼了。」傅雲嬌唸叨一句,等在門前,見他也沒再開門的意願,聳聳肩下樓。
怎麼了呢?
那個當事人也說不上來究竟怎麼了。
慾念此消彼長,像山林蒸騰出的雲和霧,讓身在其中的人看不清眼前事。
第一次是燒昏了頭,那第二次呢,第二次他怎麼解釋。
蔣勛狼狽逃回房,見水珠一滴滴打在地毯上,情緒亂了分寸。
蔣勛十四歲起被蔣振庭送去了英國,在他們那個圈子,情慾是最容易被滿足的事。
人人都會暢想過奢華的生活,殊不知,奢華背後布滿誘惑和頹靡。
蔣勛見過太多次,身邊人被慾望操控,拖進泥潭,再爬不出來。
所以他本能地排斥一切有可能讓他成癮的東西,例如煙,酒,藥品,遊戲和賭博。
當然,還有泛濫的性。
也並不是他的靈魂有多高尚,多不屑與世俗為伍。
只是他厭惡,厭惡被慾望剝奪理智,像個動物一樣繁衍。
欲應以愛為底色,這是蔣勛的原則。
年少時,蔣勛真心實意喜歡過一個女生。
可惜懵懂的感情還未表露心跡,他就被迫與她分別,斷了聯絡。
後來,成年之際,蔣振庭又為他挑選了一位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女生姓姚,他們一同吃過兩次飯。她是個嫻靜的人,一顰一笑弧度都小。
蔣勛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
再後來,他出了事,躺在醫院命撿回來一條。
生的念頭都已像殘燈末廟,更何談對情愛起念想。
蔣勛捧起一潑潑冷水,仰面澆下去,強行沖淡鼻息裡傅雲嬌的味道。
待那隻海怪重新隱匿,他待在房內一天一夜,輾轉反覆,終想清楚一件事:
他對傅雲嬌根本不可能是什麼生理性喜歡,他就是太久,太久,沒接觸過異性而已。
對,僅此而已!
臘月二十三,小年,物業運來一車新鮮蔬菜和肉類麵粉。
傅雲嬌分了三趟搬回屋內,清點好食材數量,想不如今天趁過節做頓餃子好了。
面和餡都得自己和,傅雲嬌繫好圍裙,把頭髮紮緊在腦後,開始忙活起來。
蔣勛下樓時,傅雲嬌正在剁肉。
她兩把菜刀握在手裡,力道十足,砍在案板上,砰砰作響。
沒一會一盆牛肉沫碼滿,傅雲嬌撒了幾勺鹽,攪拌均勻,又分別加入料酒,白糖,生抽提鮮。
蔣勛本來是打算隨便下樓轉一圈,反正他也已經理清了那件事的源頭,越是迴避越像顯得他做賊心虛似的。
他去了客廳,拿起本茶几上的書,翻開幾頁。
字沒讀進去一行,注意力都被傅雲嬌桌球砍切的聲響吸引了過去。
「媽媽,我們幹嘛要準備兩盆不一樣的餡呀。」
「因為有人不喜歡吃胡蘿蔔呀,所以除了三鮮餃子,我們還得再包一份芹菜牛肉的。」
蔣勛心定了定,捻指翻開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