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覺得自己心緒一下子低落了去,方才喝的那許多松花酒竟似是咕嘟咕嘟在心裡冒起了酸泡。
“這裡荒郊野地的,離城門還有一里多地,此刻天又將晚,你家男人便放心讓你一人在此間行走?”
他淡淡說道。
顧早扭頭西望,這才注意到那太陽確實只在西山邊只剩小半個臉了,此時白日已是漸短,只怕沒一刻鐘,天便會黑了下來。
她躊躇了下,終是不再理他,低了頭匆匆朝前走去。
那男人卻也不再說話,只是仍那樣提了馬韁,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遠遠地隔了有十來步的距離。
顧早一口氣憋了一直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漸漸看到了些路人,想是已經快近城門了。忍不住偷偷回了眼看去,見到那大鬍子居然也跟到了這裡,心中不禁微微一動。
她雖是覺他可厭,但方才所為,畢竟是為自己考慮的多,等進了那還未關上的城門,猶豫了下,終是停下了步子,等那大鬍子上前勒了馬,她嘆了口氣,仰臉說道:“多謝了,這裡已是熱鬧了,你不必再跟我。”
他一怔,本以為又是一場冷諷熱嘲的,未料雖沒看見個笑臉,卻也是得了一句道謝。
顧早說完了,也不待他回答,繞過了那高頭大馬,便又匆匆朝前去了。
大鬍子男人騎在馬上,望著那很快便消失在夜色和不斷湧動的人潮中的背影,微微地有些出神,終是搖了搖頭,一扯馬韁,朝著鄭門方向疾馳而去了。待到了那靠近汴河的府邸,早有門口的小廝看見了,急忙上前接他手中的韁繩。他下了馬,抬頭瞧了眼門口高高懸掛的映了“太尉府”三字的紅紅燈籠,進了大門,繞過影壁,穿過了正堂和二堂,又過了一道砌築斗拱的垂花門,這才入了內院的園子。沿途遇見的家人奴婢見了俱是矮膝口稱二爺,他也不大搭理,只是匆匆過了北房東花廳的遊廊,這才到了一間屋子前,早有那立在門口的丫鬟掀開了簾子。
此時天氣並未很冷,只是那屋子裡已是燃起了上等的銀炭,他剛跨了進去,便覺得一股子挾了脂粉香氣的暖意迎面燻了過來,定睛瞧去,那屋裡此刻正烏壓壓地已經堆了七八個人,都是府裡的女眷,正在談笑晏晏,屋裡一片春光。
他朝坐在正中鋪了黑色繡金彈裘雲椅上的一個老夫人疾走了幾步,到了跟前,俯身行了禮,口裡說道:“娘,兒子這幾日俱是一早出門,回來之時娘又已是安歇,總趕不上問安。今日總算是碰上了,還請娘勿要責怪。 ”
他話音剛落,站在那老婦人身邊的一箇中年婦人便已是笑道:“二弟這話說的,剛剛娘還在和我念叨著你的終身大事呢。你侄兒眼見著都是個要成親的人,你卻總是在外遊蕩,一年也難露幾個面,若不是娘下月逢了花甲大壽再三催逼,只怕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逍遙呢!”
這說話的婦人卻是他的大嫂姜氏,太尉府的大房夫人,頭戴一隻攢金鳳頭釵,身穿黑色灑金祥雲對襟夾衣,麵皮白皙,臉容端莊,只是顴骨之上稍稍有幾顆雀斑,雖是用了粉,卻也遮蓋不住。
那姜氏剛說完,站在裡側些的一個二十來許的婦人便吃吃地掩口笑了起來道:“老夫人,要我說二爺這樣的人材,每日裡打指縫裡過的銀錢又像是那流水,只怕在外面早就有了香窩的,若是真有了,也就早早就帶了回來,指不定從此就能收了心留下呢。”
說這話的卻是楊家大房的側室羅三娘,緗綺上襦,碧霞羅裙,打扮得和姜氏又有些不同,又柳眉鳳目,瓊鼻櫻唇,自有一股俏麗風流,素來便是楊家老大的心頭肉,年前又剛添了個兒子,雖是庶子,卻也頗得他的疼愛,故此說話也漸漸地有些多了起來。
姜氏也不理睬,只是那眉間卻是隱隱聚了些不快之色。
老夫人淡淡橫了她一眼,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