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映荷花,蟬鳴驚半夏。
她是六月伏天生的。生在他們共同的家鄉,泗縣。
花雲握杯的手僅僅只頓了那一瞬,杯中漣漪稍起,似他的心。但他實在是很成熟老練的儒將,不顯不露,一切很快又都平復下來,半滴酒水也未濺出。他果斷一口飲罷,旋即鬆手將此盞丟開。
“廷徽,我已娶妻了。”
他只說了這一句,是遮擋,是回絕,可卻偏偏沒有答他的問。孟開平眉頭緊鎖,一臉愁容,他何嘗不知道花雲已經娶妻呢?花家夫婦雖然談不上如膠似漆、情意綿綿,但他們相敬如賓、琴瑟和鳴的佳話在軍中卻是人人皆知。他實在不願意做這種惹人厭煩的事情。然而,為了報答於蟬多年來對他的關懷照顧,以及讓逝去的大哥在九泉之下安息,他必須要問清楚這件事情,否則無法罷休。
“你應該明白,於蟬她並不在乎那些虛無縹緲的名分。這些年來,她一直跟隨著我,不也是無名無分的嗎?難道你害怕揹負不好聽的名聲?”孟開平的語氣堅定而決絕,他希望能夠說服花雲改變主意。
孟開平繼續道:“我從來以禮待她,不敢說真如親兄嫂一般,但也絕沒讓她受過半分委屈。我曾應下,要為她尋一處好歸宿,眼下正是踐諾的好時機。如今你鎮守太平,日子也算安穩,何不將她接去呢?花大哥,她心繫於你,你方才說的,有情人可要‘惜時’啊!”
然而花雲嘆了口氣,依舊堅定道:“錯過便是錯過了。我不能再誤她。”
不僅如此,他更不能傷了自家夫人與膝下兒女的心。畢竟,他和於蟬之間的情誼已經成為了過去式,自從於蟬與孟家大哥定親之後,他也選擇了另娶他人,這所有的一切就應該被深深地埋藏在過去的時光裡。
他們兩個人曾經都是軟弱無能的人,在本該勇往直前的時候卻選擇了退縮,在應該拋棄一切的時候卻又猶豫不決。現在如果要重新開始,那將是更大的錯誤,一錯再錯。人生在世,並不像戲文中所描繪的那樣,並不是所有的情緣都需要追求一個完美的結局才能結束。
“這些話我實在無法親口告訴她,請你代我轉達給她吧……”
花雲頓了頓,似是在斟酌,又似是在竭力言盡衷腸:“告訴她,離開軍中,去過清清靜靜的日子去罷。咱們的事本就與她無干,她待在這兒永遠不會快活。忘了你我,尋一個真正愛重她的人,這才是她於蟬該走的路。”
孟開平不好再多說了。花雲言罷,攬過他的肩,輕拍了幾下:“我也該謝你,謝你始終護她周全。咱們這群人能聚在這兒造反,憑的就是個有情有義。但今後,誰若罔顧情義,成了那等無情無義之人,天必不容。”
“還有一條,我欲說與你聽。你看於蟬待我不同,可我看她待你才叫不凡。你日漸疏遠她,她心中其實很不好受。”
孟開平聽聞,不禁啞然失笑。於蟬始終拿他當阿弟似的看待,又怎會多生旁意呢?他本欲解釋一番,但見花雲示意他止住,便也不再言語。
花雲接著道:“如今我已瞭然你的決心,廷徽,那便記得再利落一些,萬不要拖泥帶水。”
相較於如今作為下屬的沉周成,其實花雲更像是孟開平的兄長,更能成為他的引路人。尤其是在這些私事上,花雲年歲更長,經歷和見識都遠遠勝於孟開平。因此,他的勸告並非是想要左右孟開平的想法,而是希望能夠幫助他少走幾段彎路。
“咱們的善心不多,真情就更少了,盡數傾注在一個女人身上足矣。桀驁如平章,身邊那麼多鶯鶯燕燕,至今不也只對容夫人用心嗎?”
除夕這一夜過罷,大雪漸停,到了第二日午間竟開始放晴。因路好走了不少,如是又快馬加鞭趕了三日,一行人終於望見了應天城的大門。
胯下駿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