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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禁庭春

至正十九年,叄月,大都宮中幸苑春深。

臨水亭外,翠鸞樓層層簷角飛翹,其其格遙望頂閣漆紅的闌干,向身側的宮人問道:“那兒便是淑妃倚闌弄笛之處嗎?”

聞言,宮人面色稍顯為難,但還是恭敬回道:“正是,當日陛下夜遊幸苑……”

據傳當夜,月華如水,波紋似練。帝至臨水亭,忽聞岸上翠鸞樓有笛音,吹一詞雲:

蘭徑香銷玉輦蹤,梨花不忍負春風。

綠窗深鎖無人見,自碾硃砂養守宮。

帝聞之幽切,便問左右宮人曰:“此何人吹也?”

有知者對曰:“師才人所吹。”

帝雖知,未召也。及後夜,帝復遊此,又聞歌一詞曰:

牙床錦被繡芙蓉,金鴨香消寶帳重。

竹葉羊車來別院,何人空聽景陽鍾。

又繼一詞曰:

淡月輕寒透碧紗,窗屏睡夢聽啼鴉。

春風不管愁深淺,日日開門掃落花。

歌中音語咽塞,情極悲愴。帝因謂宮人曰:“聞之使人能不悽愴?深宮中有人愁恨如此,誰得知乎?”

遂乘金根車至其所。才人見寶炬簇擁,趨出叩頭俯伏,帝親以手扶之,笑謂才人曰:“卿非玉笛中自道其意,朕安得至此?今夕之夕,情圓意聚。然玉笛,卿之叄青也,可封為圓聚侯。”

……

自此後,“春夜月下玉笛吟”的故事在宮人間口耳相傳。而傳聞中的那位師家女,僅不過數月光景,便已從小小才人升為寵冠六宮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雖得寵,卻是個冷美人。陛下為使她展顏一笑,奇珍異寶無不賞賜。”

宮人說到這兒,又引著其其格去瞧那樓之匾額,只見原先的翠鸞樓竟改作了奉御樓,想來也是因淑妃之故。於是,其其格不禁蹙眉道:“如此說來,她可真是好命。宮中女子多是才貌俱佳,卻終生不能得見天顏。她竟只作了一首曲、幾句詩,便教陛下刮目相看?”

這位夫人身份不凡,父親與夫君皆官拜丞相,足以稱作是整個大元最有權勢的官眷了。宮人絲毫不敢得罪,一五一十道:“淑妃娘娘出身書香門第,音律書畫皆信手拈來,其為人又十分良善可敬,能得陛下喜愛也是情理之中。您此番見了娘娘,便知其謙和脾性了。”

其其格聽後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其實,若非她夫君福晟有言,她才懶得來見這女子。福晟當年曾與師家女有過婚約,如今又助師一寧在後宮步步高昇,說是舊情全無,誰信呢?巴望著出頭的女人這麼多,偏要選姓師的漢女,可真真是慪死她了。

其其格雖這般想,卻還是掛著體面的神情隨宮人前去覲見。這並非她頭一回入宮,可到了淑妃住處,見了那富麗堂皇不遜於皇后寢殿的天怡堂,還是難免吃驚道:“此處我記著,原該是柏香堂才對……”

“夫人沒記錯。”宮人答道:“此處離清寧殿極近,陛下便賜給了淑妃娘娘居住,更名為天怡堂並著人好生修繕。”

聞言,其其格壓下心內的異狀,止步候在殿外。一陣通傳後,數名容貌綺麗的宮女魚貫而出,規規矩矩列為兩行。她們先是向其其格行禮問安,隨後便侍候著她向堂內行去,其中一個領頭的女子開口道:“福夫人妝安,娘娘知您要來,早盼著了。”

其其格暗暗冷笑,只怕盼的不是她,而是她夫君罷。

“勞她費心。”其其格意味深長回道:“妾也早盼著今日相見了。”

堂內植柏,蒼翠雅緻,並不似尋常宮殿內繁花緊簇的多姿模樣。其其格一路行去,心不在焉地觀賞了幾眼,真正想著的卻是兩人見面後該打些怎樣的交道——她這股氣憋了太久,倘若兩人爭執起來,那位可是能恃寵生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