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華山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太平年月間,徽州並江浙一帶的百姓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常常上山參拜肉身寶殿,虔誠祈福。
正月裡,師杭等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九華山。孟開平只是率兵來援,左不過兩月後便走,因此他也不拘著師杭,只盼她在此佛教聖地能夠舒心安寧些。至於師杭自己也刻意躲清淨避去了山上的化城寺,一日中有大半日於寺中禪修,甚至連飲食都一併齋戒了。
孟開平見狀亦無可奈何,畢竟她乖順至極,不過是抄抄佛經罷了,他還能有什麼不滿呢?只好由著她去了。
偏這寺廟也不是全然無人叨擾的,正月十五上元節,師杭恰巧於化城寺內見到了趙至春。他與夫人一道來此祈福,黃嬈的肚子微微隆起,瞧著已有身孕的模樣。她見了青雲,先是十分訝然,而後便將目光移向了師杭,喃喃道:“你……你是廷徽那位……”
黃嬈猶疑著不知該如何稱呼,師杭知曉她是黃珏的長姐,便屈膝行禮問好道:“夫人淑安,小女師杭。”
她穿了一件雪青色的冬襖,領口和袖口都鑲嵌著柔軟的毛絨邊飾,給人一種溫暖而舒適的感覺。下身則搭配了一條淡藤蘿紫色的裙子,裙襬輕輕飄動,宛如一朵盛開的花朵。烏黑色的長髮盤成一個精緻的髮髻,其間插著一支楝色的纏花木簪,更增添了幾分婉約和典雅。整體造型淡雅玲瓏,恰似一尊精美的玉壺春瓶。
黃珏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心中不禁暗自讚歎。她不僅容貌出眾,而且舉止大方得體,與自己之前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正當她準備開口說話時,趙志春卻突然說道:“你這丫頭倒是容色不凡,難怪廷徽會栽在你身上。”
這句話猶如一盆冷水澆在了黃嬈的頭上,讓她原本愉快的心情瞬間變得陰沉起來。她狠狠地瞪了趙志春一眼,心中暗暗埋怨他的多嘴。
趙至春是個再典型不過的武人,生得高壯魁梧、面黑如鐵,他只消松坦坦立在那兒,周身的煞氣便濃郁到令人膽寒。師杭本能退了半步,黃嬈瞧出了她的不自在,便對自家夫君道:“同師姑娘難得一見,咱們夫人說會子話,你還是移去殿外等我吧。”
趙至春對師杭這樣的小丫頭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也不欲同她多言,頷首後便大步離開了。黃嬈見他走遠,方才回過身,又細細打量了師杭一番,旋即彎著眉眼關切道:“姑娘的咳疾可大好了?”
師杭怔了一瞬,但很快明白過來:“黃將軍送來的秋梨膏,難道是夫人您……”
“不錯,正是他歪纏我做的。”黃嬈掩唇笑了,緩緩道:“我原先並不知他要送與誰,還打發他去街上藥鋪裡買就是了,誰知他竟上心得很。師姑娘,不瞞你說,我曾師從過一位老先生,他四處雲遊行醫,治病救人,雖無起死回生之術,但應對疑難雜症還是頗有些偏方的。你吃著那秋梨膏,可是與外頭的效用大不相同?”
師杭聞言趕忙道謝道:“正是,我吃了五六日,便已止住了咳。如此說來真是多謝夫人了。”
說著,她又垂首屈膝行了一禮。黃嬈趕忙扶她起身,瞧來瞧去,又是欣賞又是惋惜嘆道:“我那弟弟從來眼高於頂,甚至於待人難免傲慢無禮些,我想,這些話他定然不肯告知於你,這才多嘴說了。你莫要怪我。今日咱們見後,也總算教我明白先前種種事情的緣故了。”
師杭不大聽得懂,幸而黃嬈是一位爽朗女子,直接開門見山對她道:“我那夫君只知廷徽對你死心塌地,卻不知雙玉待你也是同樣的心思。世間姻緣真是弄人啊。師姑娘,廷徽要被逼著同謝家女兒簽訂婚書,我也逼著雙玉去相看各家姑娘,他二人都為難至此,可倘或你是跟了雙玉,也許境況要好得多……”
黃珏當日是讓她去做良妾,可不是當正妻,怎麼當著他阿姐的面又是另一套說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