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京都大雪洋洋灑灑。
皇極門外最顯赫的延陵王府,剛用罷晚膳的一眾家人在堂上吵得人仰馬翻。
安仁郡主身後的胡嬤嬤微微側過頭輕輕打了個呵欠,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笑了好幾遍。
皇帝欽封親王和郡主的旨意已經下來近兩個月了,也不知今晚為了什麼這一家子又提起此事來。
“梁哥兒,我的賢婿,你也別急著反對我,你且想想,給你媳婦封了個安仁郡主,安仁什麼意思?不是指責我不安分,沒有他小皇帝仁厚麼?”
延陵王手裡把玩著一把小巧的西施壺,黑黑的面膛微紅,隱隱泛著油光,顯是剛吃了些酒。
“噓,岳丈大人慎言——隔牆有耳啊!”
他的“賢婿”、當今兵部尚書餘梁聞言大驚失色,慌不迭地提醒岳丈,倒惹得身旁坐著的妻子柳眉倒豎,面露嗔色。
“官人也忒地小心了,漫說這是王府家中,便是向外說過天去,你岳丈如今也是個親王了,連這些話也說不得了麼?”
餘梁被家人如此奚落,面上神色卻無一絲變化。
胡嬤嬤悄悄撇了撇嘴,她知道餘梁原是世家旁支出身,家道中落又科舉不第,到當年被冷落在藩地的延陵郡王家裡做了上門女婿。
原想著在藩屬之地過著清貴生活打發殘生罷了,誰成想藩地邊民叛亂,延陵郡畏戰不出,虧得他帶著浮圖三衛一舉擺平了民禍,又使了些錢財上下打點,十多年間竟然從邊緣皇親躍升為兵部尚書。
因胡嬤嬤是郡主奶母的這重關係,她便向餘梁引薦了身為新科進士的侄兒胡達,她這侄兒為人機靈乖覺,多年來一力向上攀附交好,為餘梁跑前跑後。
前年餘梁從地方上調任兵部尚書,也不忘提拔胡達做了兵部右侍郎,是以胡嬤嬤一家都對餘梁萬分感激。
她冷眼瞧著,這個家裡多是莽撞蠢物,多年來只由余梁一人打點才得以免禍,但確是他官運通達的底氣,因此上,即便是再跋扈愚蠢的言行和要求,他也不得不百般周全。
“岳丈大人想要為已故的淑太妃追贈封號原也是出於一片仁孝之心,這本無可厚非。小婿也知岳丈大人的凌雲之志,但眼下不是提出此事的最好時機。”
這邊餘梁似乎正在費力解釋,生怕岳丈和妻子聽不懂他的話。
他的妻子、新封的安仁郡主十分潑辣蠻橫,打斷他的話信口說道:
“你怕什麼,皇帝給父親封王,又給我封郡主,表明現在正是忌憚父王之時,需要百般示好安撫。父王現在提出來此事,正好也探探他的底不是?”
郡主的話看似粗淺,幾番品咂之下竟也有幾分歪理,引得坐在堂上正中的延陵王拊掌連連叫好。
“你道她原來是什麼,不過是母妃宮裡的灑掃奴婢,那時候名字還叫吉安!她如此賤婢,既做得風光無限的太皇太后,為你祖母追加封號有何不可呢!”
餘梁仍然一臉四平八穩,劉嬤嬤卻在心裡一陣苦笑,她雖身為奴婢,也覺得延陵王父女魯莽跋扈,太過張狂妄為了。
她見那戲園子裡唱的,能奪下帝位的都是劉玄德這樣面冷心熱會做人的,哪有他們這樣張牙舞爪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想做皇帝的。
翌日。
福寧宮中。
“李宮令,將那碟炙鹿肉再給皇帝添些,天氣一日涼過一日,少年人要多補補血氣。”
已是大寒時節,福寧宮裡老早就添了炭火,烤得殿內暖烘烘的,對坐著用膳的祖孫兩個都去了外袍,只著了夾棉的衣裳。
“還有那碟佛手魚翅也添些,他在京都時日久了,見了這西邊的菜哪有不饞的。”
著了四合如意團花褙子的太皇太后笑得微眯著眼睛,絮絮地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