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報仇&rdo;在中國的舊習慣上多半是值得讚美的，何況是&ldo;為父報仇&rdo;，所以刺孫傳芳的兇手施劍翹當然有資格上《民國烈女傳》。不過我們所著眼的，倒並不是在這一點，對於施小姐的暗殺行為也不值得我們驚嘆。她的父親原來只不過是隸屬於大屠戶下的小屠戶，小屠戶為大屠戶所殺，以及她的女兒&ldo;為父報仇&rdo;，這都是太平常的事。現在也許有人要用&ldo;春秋筆法&rdo;對雙方褒貶一下，然而我們是沒有工夫管這些閒帳的。就說這場血案，案情複雜，也不是我們所要研究的。但是卻有一點小小感想的是：孫傳芳不死於別墅或路上，卻死在&ldo;佛教居士林&rdo;。

中國許多軍閥官僚們在屠殺了一陣人命刮飽了民脂民膏以後，往往跑上唸佛學禪的一條路上去，這自然有兩重意義：一是想仗佛力來洗脫染滿身上的血跡，二是想藏在佛幡後面來進行各種卑劣的賣國分贓的陰謀。中國有一句俗話：&ldo;放下屠刀，立地成佛&rdo;，這是很可以為許多屠戶們解解嘲的。不過另外也有一句跟這針鋒相對的俗話，是&ldo;黑心人念阿彌陀佛&rdo;，這話是很有心理學上的事實上的根據的。例如有人一面唸佛吃素，一面作踐女人(玩弄了一陣之後，便馬上一甩);一面做和尚，一面當間諜(替帝國主義當鷹狗);一面入空門，一面做強盜。至於那些在野的屠戶們更不消說了，他們今天可以&ldo;放下屠刀，立地成佛&rdo;，明天也可以&ldo;放下佛經，立地復屠&rdo;，&ldo;有刀則屠，無刀成佛，&rdo;是很可以替這些寓公們寫照的。孫傳芳就是這當中的典型屠戶。大家當然不會忘卻他從前做五省聯帥的時候，屠殺了許多青年，製造了無數炮灰，到後來一敗塗地，便捲了大量的民脂民膏到天津租界當寓公，興致一來，又要坐汽車到&ldo;居士林&rdo;學佛聽禪。然而他積欠下來的血帳是一筆一筆寫在老百姓的心頭的。

而現在他居然&ldo;血濺佛堂&rdo;&ldo;仆地成佛&rdo;了。他的姨太太們，同僚袍屬們自然要痛哭流涕，引為不幸。我卻以為這種死法是他的&ldo;不幸中的大幸&rdo;，他不死在老百姓的法庭面前，卻死在佛徒們的居士林裡，他叫大家吃了一筆血的&ldo;倒帳&rdo;，搨了一筆大便宜去了。孔乙己欠下了酒店的酒錢，記在粉板上，終於絕跡不見，對於這樣的欠帳，我們有時會感到一種哀憐;而對於孫傳芳和他的同類們的&ldo;血帳未清&rdo;，我們卻只感到一種悲憤!

《觀無量壽佛經》雲：唸佛一聲，可滅八十億劫生死重罪。而在事實上，有人能滅，有人未見能滅。其中差別，只在是否至心?雖然，無論何人，唸佛皆有其益，至少能夠減罪，並種下來世得度之善因，則無疑義也。

孫大帥最後立地不成佛，飲彈身亡，也算得是自食其果了。

第六章 阮玲玉：人言可畏香魂隕

阮玲玉，一位活躍於上個世紀30年代銀幕上的影星，其命運受到殺人不見血的輿論工具以及兩位無良男子的操控和擺布，在各方強力的拉拽撕擄之下終於演變成悲劇，她身心兩傷，只好忍痛割棄自己心愛的表演藝術，在25歲的妙齡上服藥自殺，留下&ldo;人言可畏&rdo;的控訴，將一幕悲劇和無數疑問留給了後人。

30年代，也有追星族，而且痴心還遠甚於今朝。

為阮玲玉著迷的人何止千萬。一些青年男子對她吹捧甚至求愛的信，阮玲玉都把它們放在小藤箱。對於這些信，她從來都不嘲笑，也沒有將其撕毀，只是好好的把它們藏在這藤箱裡，上面加了鎖，然後貼了一張紙，上面寫著&ldo;小孩子的信&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