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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也變成去者與留者的關係。

當年公孫杵臼說:‘立孤與死孰難?’扶養孤兒長大成人和一死了之哪個難做?程嬰說:‘死易,立孤難耳!’公孫杵臼說:他們姓趙的一家對你好。你就勉強擔任難的一部分吧,由我擔任容易的一部分,由我先去死——‘趙氏先君遇子厚,子疆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

我想,譚老師經過思考,認為以他的身分與處境,適合扮演公孫杵臼的角色,所以,他做了留者,而把未來的許多事,交給王五他們去辦。譚老師獄中題壁詩的最好解釋,大概朝這一方向才比較妥貼。”

蔡鍔點了點頭。但他有一個疑惑,不能解決:

“不過,照老師為譚老師印出的《仁學》裡,明明有他‘沖決網羅’的立論,他認為欲

致人類於大同,非得先‘沖決網羅’不可。他說:‘初當沖決利祿之網羅’、次沖決俗學若

考據若詞章之網羅、次沖決全球群學之網羅、次沖決君主之網羅、次沖決倫常之網羅、次衝

決天之網羅、次沖決全球群教之網羅、終將沖決佛法之網羅。’

又說:‘君以名桎臣、官以名軛民。’又說:‘君主之禍,無可復加,非生人所能忍受。’又說:‘二千年來,君臣一倫,尤為黑暗否塞,無復人理。沿及今茲,方愈劇矣!’又說:‘君亦一民也,且較之尋常之民而更為未也。民之與民,無相為死之理;本之與未,更無相為死之理。……止有‘死事’的道理,絕無‘死君’的道理。‘死君’者,宦官宮妾之為愛,匹夫匹婦之為諒也。……況又有滿漢種族之見,奴役天下者乎?,……

由這些話看來,譚老師明明是有非君之見的、甚至有滿漢之見的,但他卻在得君行道的短暫機會後,做了太像太像‘死君’的悲壯行動。老師說譚老師寧肯一死的理由是多重的,其中‘死君’一重、為光緒皇帝一死的悲壯,是不是也佔了重要的一重呢?甚至是唯一的一個理由呢?

如果真的如此,那麼關於譚老師殉難的解釋,在五花八門之中,卻以這說法更令人驚心動魄了。老師以為呢?”

梁啟超坐在書桌旁,點著頭,又用食指輕杵著頭。他的頭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給人明

亮睿智的感覺。在小學生蔡鍔面前,明亮睿智之外,更洋溢著一股交情與默契。

“關於‘死事’與‘死君’的問題,在譚老師最後見我一面時,我們曾討論過。譚老師

基本上,是反對清朝的、反對皇帝的。所以在他著作中,我們看到他讚揚太平天國的革命,

說洪秀全、楊秀清他們‘苦於君官、鋌而走險,其情良足憫焉’;又讚揚法國大革命,說

‘誓殺盡天下君主,使流血滿地球,以洩萬民之恨’……他的排滿反帝言行,我們早在時務

學堂時就感受到了。

而一旦被清廷皇帝看中重用,他就‘酬聖主’式的殉死了,他前後有這樣對立的轉變,乍看起來,的確難以解釋,而會被自然解釋成他在‘死君’。但是仔細看去,我認為光緒皇帝在他眼中,已經不是狹義的‘君’了,而是廣義的‘事’了,光緒象徵著的是中華民族沒有畛域之分,華夷共處、滿漢一家;光緒象徵的是變法維新、改革腐敗政治的誠意;光緒象徵的是自己不持盈保泰、不做自了漢、自了皇帝,而去自我犧牲救國救民;光緒象徵的不是一個通常的皇帝,而是一個真正的愛國者、一個真正的有理想有抱負的人……

在譚老師眼中,光緒不是‘君’了,而是‘事’的象徵,乃至是同大業共患難的朋友。他們之間已不是君臣,而同是偉大的中國人。正如譚老師書中所說的‘生民之初,本無所謂君臣,則皆民也’。譚老師因此患難有所不避、坐守待死,其實才正是他不肯一走了之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