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後我們移步餐桌。那真是恐怖的身心壓力,因為,眼睛看不見的人要學會體面的進食,得花很長時間,而我還沒有時間學習那個技術。我害怕碰觸任何食物,因為擔心把食物灑出來,或把自己弄髒。他們原想讓我的座位遠離母親,阿格領主還要母親去坐在首位的男人附近,但她溫和而堅定地堅持坐我旁邊。她幫我取了一根可以用手指拿起來啃的排骨,應該不致害在場的人覺得噁心。但是根據我四周的咀嚼聲、狼吞唬咽聲以及打嗝聲來判斷,足莫世系想必沒什麼高雅的餐桌禮儀可言。
父親坐在餐桌較遠那邊,可能靠近阿格,或者可能就是他的鄰座。等大家喧喧嚷嚷的講話聲稍弱,我聽見父親平靜清晰的聲音在說話‐‐只是,聲音裡有一種我從沒聽過的音色,一種活潑歡快的音色:「領主,我想感謝你照顧我們的小白牛。過去一整個月,我一直詛咒自己好蠢,居然沒把界籬修復完整,當然就讓小牛跳過去了。那種樂得世系的牛隻,腳步就是輕。沒辦法,我勢必得放棄那兩頭牛了。我本來就在猜想,他們大概遊走下山,到杜奈去了!看起來,如果不是你們的人一直幫我把他們看守好,他們真的會下山到杜奈去的。」這時,他座位那邊沒人吭聲;而我們這頭則有幾位女士仍在閒聊。「我一直十分看重那些小白牛,」凱諾繼續用那開放而自信、甚至幾乎是託付心跡的方式說下去:「我一心想重建盲眼卡達在世時的牛群盛況。因此,我由衷感謝你。等他們其中一頭產小牛時,第一胎裡有一頭就是你的,是公是母任你挑選。阿格領主,到時候,你只需派個人來牽牛就成了。」
現場只是一片沉默。接著,靠近凱諾座位有個人開口:「說得好,說得好!」然後其他聲音才加入。但我並沒有聽見阿格說話。
晚餐終於結束。母親請人帶她去她的住房,但仍要我跟著。這時,我才聽見阿格說:「噢,你不會現在就要把小歐睿帶走吧?他年紀不小了,是吧?來,男孩,來跟大男人坐一下,品嘗我的春季酒釀!」但湄立以我整天騎馬,已經累了作為解釋;而黛娜領主夫人也用她那粗糙疲乏的聲音說:「阿格,今晚放過這男孩吧。」我們因而得以逃脫,只差父親必須留下,與那些男人同飲。
父親上樓到房間來時,我猜時間已晚。本來我睡著了,但因為他踢到一張凳子,還弄出別的響聲,我被吵醒過來。
「你喝醉了!」湄立小聲說。他卻不自覺大聲說:「馬尿啤酒!」她笑了出來,他則哼哼鼻息。
「該死的床在哪?」他在房內跌跌撞撞。等他們就寢,我躺在窗戶下方的帆布床,聽他們小聲說話。
「凱諾,你這不是在冒一個嚇人的險嗎?」
「來到這裡,本身就是冒險。」
「關於那兩頭小母牛‐‐」
「默不吭聲的話,能有什麼好處?」
「但今晚,你在挑戰他啊。」
「他自己的人都知道那兩頭小母牛是怎麼到這裡的,我是給他機會,看他是要當大家的面扯謊,還是接受我提供的託詞。」
「小聲點,小聲點。」她嘀咕道,因為他再度提高了音量。「嗯,我很高興他接受了。」
「但願他是接受了。我們等著瞧吧。那女孩呢?你有見到她嗎?」
「什麼女孩?」
「那個新娘。那個害羞的新娘。」
「凱諾,安靜點!」她半是責罵,半是笑。
「那就把我嘴巴封起來吧,親愛的。幫我把嘴巴封住。」他低語,而她笑著,然後我聽見床板咯吱咯吱響。他們不再交談,我自己則重返睡眠的奢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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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阿格領主差人請母親一同到場,因為他要帶父親參觀他的天下:數棟建築、數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