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也不。」北方口音的漢子說:「小子,你幾歲啦,十四、十五?正是追隨克思邁向榮耀的年紀啊。喏,你聽過他的歌謠嗎?」接著他用優美純淨的男高音唱起:「如同置身冬夜黑暗中‐‐」
「嘿,嘿,得啦,」從耶瑞世系來的另一個漢子伊恩特說:「兄弟,別在頭一個夜晚就把我們揪進熱水裡啊!」
「剛才那是克思的歌謠?」祭司的資深奴隸問,他是個輕聲細語的老人,帶有一種不出風頭的權威感。「我倒沒聽人唱過。」
「唔,在有些地方唱這首歌,會被吊死的呀,雷巴締。」伊恩特微笑道。
「這裡不會啦。」雷巴說:「請繼續唱吧,我挺喜歡的。」
泰德與伊恩特互使了一下眼色,然後泰德唱了‐‐
如同置身冬夜黑暗中
吾等眼目尋求黎明,
如同置身苦寒枷鎖裡
心靈渴望陽光,
何其盲目又何其受縛,靈魂
恆向爾呼求:
做吾等之光、吾等之火、吾等之生命,
自由!
他的嗓音之美,加上最後兩個字以悅耳速捷的跳音作結,我聽了不禁熱淚盈眶。
伊恩特見了,就說:「啊,泰德,看看你對這男孩做了什麼。僅憑一首詩歌,就讓他崩潰了。」
米萌笑了。「葉威拉絕對不會原諒我的。」他說。
「再唱一遍,泰德締。」米萌的一個學生請求道,但他瞥一眼雷巴,尋求允許;雷巴點頭。這回,多了幾個嗓音加入合唱。那時我才想通,在公共棚寮裡,我曾偶爾聽人家用口哨片片斷斷吹這個曲調,只吹幾個音符,宛如在打什麼訊號。
「夠了吧。」一個年長奴隸以平靜的聲音說:「我們可不想吵醒主人們。」
「哦,不,當然不。」泰德說:「我們不希望那樣。」
第六章
在岩石小隊工作有多悲慘,在這裡與那些男人工作就有多愉快。有時候,這工作也是沉重的,因為要抬運裝滿檔案的大箱子和保險櫃,但是,我們動腦去計劃工作,而不是以不耐的蠻力倉卒行動,而且,我們以耐心相待。工作公平分攤,這裡沒有鞭打咆哮命令,而是說笑交談‐‐有時談論我們在搬運的古代捲軸和記錄,有時聊圍城、最近那次火攻,或是太陽下的任何事。與這些人一同工作本身就是接受教育。我清楚這一點,但是,他們所說的很多內容卻讓我深感困擾。
與雷巴及其他人一起時,我們的談話沒什麼不妥。不過,一天裡大多數時間,祭司和他們的奴隸在先祖祠和議會忙著祭儀,而負責監督的雷巴知道他能信任我們的認真謹慎,也就放我們自理,不加看管。因此,在西牆下的舊倉房裡,盤算著如何處理、如何搬動那些日漸損壞的箱子和脆弱捲軸而不傷害它們時,古老的厚牆市廟裡只有我們七個奴隸,沒人聽得見我們交談。米萌、泰德、伊恩特以我從沒聽過的男人方式談話。這時我才理解,為什麼葉威拉提到現代作家,總把他們視為邪惡的影響力。我這些工作夥伴老是引用德寧士、克思、芮塔卡,以及我沒聽過的其他「新詩人」和哲學家。雖然他們引用的很多詩篇都比我所知的更美,但他們引用的所有內容,好像都是批判的、破壞的,充滿了不外乎痛苦、憤怒、未得滿足的渴望等等猛烈的情感。
這讓我非常困惑。岩石小隊都是些粗暴漢子,但他們絕對不會質疑他們在社會系統中的位置,而且認為質疑為什麼一個人合該擁有權力,而另一個人卻完全沒有純然是幼稚之舉。而這裡的談話,就彷彿命運和眾神竟會關切我們的疑問及意見;彷彿祖先留給我們的社會大結構,竟能在一念之間完全改變!先祖祠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