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哪。」一個漢子說。
「臭死了。」另一個說:「和老酷嘎一樣難聞。」
「是他帶我來這裡的。」我說。
「酷嘎?」
「你和他在一起?」
「一整個夏天。」
一人瞪大眼睛,一人啐啐口水,一人聳聳肩;第四人‐‐就是率先講話的那一位,則是以頭示意,引領我們下山,朝森林前進。
到了山腳溪邊,我跪下飲水。正牛飲時,領頭那個嗓子沙啞的男人用他的木杖輕輕推我。「夠啦,這樣你會一整天尿尿。」他說。我匆匆爬起來,跟隨他們渡了溪,然後在枝稍相連的幽暗樹蔭下繼續前進。
一路由那人帶頭。我們快步穿過林間,不時還小跑。直到早晨過半,到了一處小空地,才停下來。那兒有血的濁臭氣味。一群禿鷹虎視眈眈對著一些內臟和頭顱鼓動黑色大翅膀。三隻死鹿已宰殺完畢,高掛在一棵樹的主枝上,密佈的蒼蠅讓死屍熠熠生光。那些男人把它們取下來分解綑紮,讓我們每個人都背負一些鹿肉。我們再度啟程。但這回,速度緩了些。一路上,由於口渴,加上蒼蠅老是聚集在我們和背負的鹿肉周圍,令我十分著惱。我背負的那份,一直不怎麼平衡,加上昨天長程步行,現在,兩腳都在舊鞋裡起了水泡。我們行走的小路在深色的大樹之間蜿蜒,很不像路,因為很少有空隙能看到幾步以外的地方,加上樹根橫阻,步行益發困難。等到又瞧見前面有條溪,我立刻雙手雙膝趴下喝水。
領頭的回過身,示意我起來,說:「快點!到了那裡,就隨你喝!」但還有一人也把臉沒入水中,然後抬起頭說:「啊,布里金,由他喝吧。」領頭的沒再多說,停下腳步等候我們。
涉水渡溪時,溪水浸透我雙腳,涼得舒服極了。可是,上岸繼續前進之後,濕鞋磨擦水泡,比之前更加難受。我痛苦地跛著腳,一路走到森林營地。我們在一個四面通風的棚子卸下鹿肉,我才終於可以整個人站直,看看四周。
假如我是從以前居住的宅邸來到這個營地的話,會覺得這根本就什麼都算不上,只是草地上幾間低矮的小屋,零零星星幾個漢子,赤楊木栽在一條小溪旁,周圍全是暗鬱的森林。但,我是從孤絕寂寥的野地來到這裡,一見到那些房子,感覺真是新奇又難忘;何況現場還有其他人存在,那就更加奇特、更加嚇人了。
沒有半個人留意我。我鼓起勇氣,走到赤楊樹下的小溪旁,終於喝個飽。然後脫鞋,把破皮而灼痛流血的雙腳浸入水中。草地這兒很和曖,秋陽一逕往草地裡投射光照。所以不久,我就脫了衣服,整個人泡在溪水裡,好好把自己洗一洗。接著又盡全力把衣服也洗乾淨。衣服本來是白色的。舉行訂婚典禮的女孩,穿白色衣飾;亡故的死者,穿白衣;埋葬死者的人,也穿白衣。而現在,我的白衣已經看不出原本是什麼顏色了。它們變成既棕又灰的抹布顏色。但我並沒有去思索它們的白,只顧把它們鋪在草地上晾曬,然後重回小溪,把頭也洗一洗。起身時,我一時看不見景物,原來是頭髮長得蓋住雙眼。頭髮又髒又糾結,只得一洗再洗。等到最後一回浸水並搓揉完畢,正要上岸時,我看見一個漢子在溪岸上,坐在我的衣服旁望著我。
「改頭換面啦。」他說。
他是那個叫領頭的讓我喝水的人。
他個子矮,頭髮短,面板是棕褐色,顴骨高而紅潤,黑眼睛細窄,說話有個腔調,是別處的口音。
我從水中爬起來,用我的舊毯子儘可能擦乾身子,然後穿上濕外衣。雖然四周好像只有男人,我還是希望看起來得體,也希望保暖。這塊空地已不見太陽,但天空依然明亮。我在發抖,但我不想穿那件髒髒的斗篷,畢竟,好不容易才獲得這一身乾淨。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