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她敬了禮,呆立原地。她們又過來,拉我離開。
她們不肯帶我再去霞蘿那兒。我也就沒再見到她的臉。所以,我得記得它是死灰色、有瘀青,而且疲倦。我不想記憶她那樣的臉,所以,我轉離那記憶,把它忘了。
她們帶我回我夫子那兒,但他不要我在那裡,我也不想在那兒。可是,我一見到他,話語自動脫口而出:「他們會處罰託姆嗎?他們會處罰託姆嗎?」
葉威拉彷彿畏懼我一般,他向退後。「平靜,葛維,平靜。」他安撫道。
「他們會處罰他嗎?」
「為了一個奴隸女孩之死嗎?」
沉默在他的話語四周擴散。沉默在我四周變大、變寬、變深。我在一個池子裡,在池子底部,不是水池,而是沉默與空無之池,它一直擴充套件到世界盡頭。我無法呼吸空氣,但我呼吸那片空無。
葉威拉在說話,我看見他的嘴巴一開一合,他的眼睛閃光。一個灰發老人開合著他的嘴。我轉身走開。
我的心被一堵牆橫越,牆的另一邊是我無法記憶的東西‐‐因為沒有發生。以前,我絕對無法遺忘任何事情,但這時我可以了。我可以忘卻白天、黑夜、一週復一週。我可以忘卻其他人。我可以忘卻所有我已失落的,因為我不曾擁有。
但我記得我站在那裡,那處墳場。那是第二天的大清早,天色方亮。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以前我就憶起過了。
我們埋葬葛蜜時,我們埋葬小明福時,我就曾經記得自己站在這柳樹枝條的綠雨中,地點在城牆外、大河邊。當時我就曾納悶,在這個另一天的大清早,我們埋葬的,是誰?
必定是某個重要的人,因為主母的隨身侍女都到齊,穿白色喪服,臉孔藏在長圍巾裡。那人的屍體包著漂亮的白絲布,艾梅大聲哭泣。她無法向恩努媺誦念禱詞,她試著誦念,卻發出尖銳的慟哭,把現場的沉寂撕出一個可怕的破洞。就因為這緣故,其餘同樣在哭泣的婦女都過去攙扶她,安慰她。
我站在近水處,觀看河水怎麼啃齧河岸:不停舐著、啃著河岸的泥土,從下淘空,慢慢吞噬,於是青草懸在河岸邊,白色的草根懸垂在河面上。假如仔細看河岸的泥土,會發現很多細如草根的白骨,那是小孩的白骨,埋在那兒,河水會來把他們的墳吃掉。
有個女子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沒與其他婦女站一塊兒。她用一條粗劣的長圍巾圍著頭,把臉遮藏住。但她一度注視我。那是珊菟,我知道。我記得,暫時記得。
她和其餘婦女離開後,有些人在我周圍,男的,我於是問他們,我能不能留在墳場。其中一人是馬夫湯恩。我們孩提時代起,他就對我很好。那時,他照樣對我很好。他把一隻手放在我盾上:「你一會兒就會回來吧?」
我點頭。
他抿緊雙唇,以免顫抖。他說:「她是我見過最甜美的女孩,葛維。」
我說:「謝謝,湯恩。」
他與別人一起離開,這時,墳場沒人了。他們已把綠色草皮重新鋪回去,儘可能完善地覆蓋墓穴,在一片墳墓當中幾乎不特別突出。但,那都沒關係了,因為河水終究要將所有墓穴淘空,最後一無所剩,只餘一點白色破布,在潮流中七扭八纏,向大海漂流而去,我離開這些墳墓,走在柳樹枝條下方,沿尼薩絲河上溯。
那條路漸漸變窄,成了城牆與大河之間的一條小徑,然後就到了大河門。我等候正在進城過橋的市集車隊:白牛拉著沉重的貨車,驢子或奴隸拉著小貨車。最後,在這些車流中有了個空隙,我可以穿越這條車道。我繼續沿尼薩絲河的西岸前進。這條小徑是宜人的,時而靠近河岸一些,時而遠離河岸一些。沿途經過許多勤儉的自由民栽植的小花園。有些老人已經在他們的小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