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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頁

這兩個新來的逃奴都受過教育。其中一個受過會計訓練,另一個受過當眾吟誦的訓練。他們帶來的書形式繁多,有捲軸、有分頁裝幀的;但不管什麼形式,都適合拿來作教材,而且其中有一本書對我而言尤其珍貴‐‐克思的《宇宙演化》,一份小巧精緻的印刷本,剛好可以取代米萌送給我,而今業已痛失的那份手抄本:當我逐漸回想我遺失、以及遺留在阿而卡世系的物事,那份抄本就是其中之一。

誠如拔那所言,新來的兩名成員大有用處:會計幫他記錄物藏清冊,朗誦者能講寓言故事和邊岱史詩,他上場,我就可以休息。

我抱著深切期望,想和兩位受過教育的新成員談話,但結果不如預期。那位會計只懂數字和計算;而那個名叫普特的朗誦者明白表示,他年紀較長,學識又高於我,所以我再怎麼佯裝有學問,都不夠資格與一個真正有學問的人交談。可是,雖然他的朗誦很快就有擁戴者,多數人卻還是比較喜歡我的朗誦,這讓他很著惱。過去我受的教導是讓字詞自行發揮;但普特的表演不同,他交替使用高喊與低語,輔以漫長的停頓、誇張的語調以及表露情緒的震顫嗓音。

《宇宙演化》是普特帶來的,但他沒興趣閱讀克思的著作,他認為現代詩作不但晦澀難明,而且墮落違常。他將那本書送給我。僅僅出於這緣故,我就可以原諒他的自高自大,並容忍使用顫音的所有演出。雖然我自己也覺得那部詩作很艱深,但還是經常反覆閲讀。有時我會摘取片段詩行,利用某些寧靜的午後,待在蒂娥若房裡時,讀給她聽。

蒂娥若的友誼是我人生中的異數。只有與她在一起時,我才能談談阿而卡世系的生活種種。與她相處時,我感覺自己沒了報仇雪恨的渴望;沒了翻轉社會秩序的慾望;對可憐已故祖先的無能也不至於怒火中燒。我清楚了自己失去什麼,也能想起我曾經擁有什麼。蒂娥若雖然不曾去過埃綽城,卻成了我與埃綽城重新連結的中介;她不認識霞蘿,但她將霞蘿帶回來給我,因而寬慰了我的心。

與多數奴隸一樣,蒂娥若從小隻偶爾有「母親」照顧,而據她所知,她並沒有兄弟姐妹;年輕時所生的兩個小孩,早在嬰兒時期就被賣掉了。所以,對家庭關係的渴望深植在她心中‐‐如同我們所有奴隸一樣。拔那很瞭解這一點,他形塑及強化這裡的兄弟情誼,就是訴求於這一點。

我與我姐姐有那麼緊密的連結,實在不尋常。也因此,我的失落絕無僅有。我對親情的渴望十分尖銳。我愛蒂娥若有如愛一個姐姐;而我之於她,則如同一個小弟或一個兒子‐‐此外,我可能也是她所知唯一不想當她主人的男人。

她很喜歡聽我聊起霞蘿、聊起阿而卡世系其他人,以及我們在農場度過的時光。她對埃綽城的習俗很好奇,對我的出生也很好奇。芮希河發源的大沼地位於阿西安南邊不遠處,蒂娥若一看到我,就猜出我必定是沼地人:膚色深、外型纖瘦矮小,濃密的黑髮,高梁鼻子。她自己將沼地人稱為「芮叟」。她說,芮叟人定期進阿西安城,到每月一次的市集進行以物易物的交易。他們帶來阿西安人大量需求的藥草和藥物、蘆葦編的籃子和蘆葦布,交換他們自己需要的陶器和金屬器皿。由於一個自古傳下的宗教性休戰協定,他們可以來去自如而不怕搜奴人。阿西安人尊重芮叟人為自由民,而且,有些芮叟人甚至定居在城市某特定地區。聽說埃綽人為了強擄奴隸而突襲沼地,蒂娥若嚇了一跳。「芮叟是一支神聖的民族。」她說:「他們與『眾水之主』立了約。我想,將來有一天,埃綽人必得為奴役芮叟人而遭天譴。」

拔那之屋裡,有些年輕女子對蒂娥若極盡屈從奉承,彷彿蒂娥若具有奴隸主人那種特有的權力。另有些人則對她抱持信任與尊重,還有些人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