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娥若在這個節骨眼介入。她走上前來站在兩姐妹身旁,一邊勸服依蘭,一邊將一隻手放在小妹妹頭上。她問拔那,兩姐妹是否為奴隸。我可以想像她用溫和平靜的嗓音問這問題。
拔那當然宣稱,在這個自由城市,她們都是自由之女。
「既然這樣,那麼,假如她們喜歡,可以跟我同住。」蒂娥若說。
轉告我這件事的人認為,蒂娥若終於嫉妒了,因為依蘭那麼年輕漂亮。在場所有人聽了這說法,都笑了。其中一人說:「那隻母狐狸只剩一、兩顆牙齒了嘛!」
我倒不認為蒂娥若介入是出於嫉妒。蒂娥若並無嫉妒之心或佔有慾。那麼,這一回是什麼原因促使她介入呢?
最後,蒂娥若如願以償。那天晚上,她帶小妹妹去她房間。拔那當然帶走依蘭去過夜。此後,只要拔那沒找依蘭,依蘭就與小妹待在蒂娥若的房裡。
拔那之屋的女人全部聚集時,她們青春的嬌柔力量常令我畏縮。身為男性,我求取公平的方法就是瞧不起她們。她們身體健康,三餐美食,無憂無慮,終日滿足於在屋內閒晃,試穿最新偷來的華麗服飾,空洞地閒聊。若其中一、兩人搬出去生小孩,這裡不會有什麼改變,因為姑娘源源不絕,同樣年輕貌美的姑娘將隨同下一批劫掠者的護衛抵達。
於是,有一天,我忽然對這批源源不絕的姑娘納悶起來。她們全是逃奴嗎?她們都要求來這裡嗎?她們都在尋求自由嗎?
是的,她們當然都是。她們逃離那些強迫進行魚水之歡的主人。
但是,拔那之屋有好過她們逃離的不管什麼門第嗎?
是的,當然比較好。在這裡,她們不會被強暴、不會被痛打。她們吃好穿好,悠閒度日。
與阿而卡世系絲居內的女人一模一樣。
此刻,回想當初得到上述結論時,我曾如何為之瑟縮,現在不覺再次瑟縮。此刻的我與當時的我同樣羞愧。
當時我以為,我在我的記憶中將霞蘿珍藏得好好的,而其實,我早就再度將她遺忘,早就拒絕去看她,也拒絕看清她的一生和她的死亡向我揭示了什麼。我早就再度跑開了。
因此,見蒂娥若也變得困難。所以一連幾個晚上,我去找威寧與千銳還有他們的朋友談話。等我終於又去探訪蒂娥若時,我的羞愧使我啞然無語。何況,那個小妹妹在場。「依蘭當然每天晚上與拔那共度。」蒂娥若說:「但我跟小湄立一起睡。我們說了很多故事,對不對,湄立?」
小妹妹很有精神地點頭。她大約六歲,深色面板,個子非常瘦小。她坐在蒂娥若身邊,盯著我瞧。只要我一看她,她立刻躲開,但馬上又轉回來繼續盯著我。「你是柯來嗎?」她問。
「不是,我是葛仔。」
「柯來有進我們村子,」孩子說:「他也長得像一隻烏鴉。」
「我姐姐以前都叫我『尖嘴兒』。」我說。
過一會兒,她總算沒再盯著我瞧,改看地上,但她含笑地小聲念著:「尖嘴兒,尖嘴兒。」
「湄立住的村子靠近沼地。」蒂娥若說:「也許柯來是沼地人。湄立也長得有點像芮叟。葛仔,來看看今早湄立做了什麼。」她讓我看一塊薄薄的硬帆布,由於我們幾乎沒有紙張,所以就用那種帆布來練習書寫。帆布上頭寫了幾個大大的,筆畫還不大穩的字母。
「t,,o,d。」我讀出來。「湄立,這些是你寫的?」
「我照著蒂娥若奧寫給我看的寫。」孩子說。她跳起來,把蒂娥若的捲軸抄本拿來,開啟最後幾行詩。「我照著那幾個大的抄寫。」
「寫得很好。」我說。
「那個字不大穩。」湄立帶著批判眼光審視字母「d」,一邊說。
「她要是能跟你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