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小心將魚網放下,然後走近我。「這裡是飛如兮的東湖村。」他說。
我告訴他我的追尋時,他認真聆聽。他大約三十歲,是我見過的芮叟裡面個子最高的,而且,他的眼睛是灰色的。稍後我才知道,他是沼地人被埃綽軍人強暴所生。我告訴他我的名字,他也對我說了他的名字:拉華阿提吾喜多怡;並邀我去他的住處、去他的餐桌。「漁民陸續回來。」他說:「所以我們大家都會到『魚蓆』去。跟我們一起來吧,到時候,你可以拿你的問題去問那裡的女人。女人才曉得那些事情。」
船隻先後駛進船塢,卸下漁獲。另有十多條小船,小船帆令我想起蟲蛾的羽翼。村子有了男人的嗓音與犬隻的吠叫,開始活躍起來。很多狗從船上跳出來,飛躍淺水,上了岸。都是精瘦的黑狗,毛濃密捲曲,眼睛大而亮。它們的禮節可以說相當講究:先以一聲吠叫彼此致意;然後用力搖著尾巴,偵查一下對方的臀部,其中一隻鞠躬,另一隻接受鞠躬,然後就分開,各自跟隨主人。其中一條狗銜了一隻死鳥‐‐也許是天鵝,它就不與別條狗進行禮節程式,而是很當一回事地帶著那隻死鳥沿著岸邊向西走。很快地,所有用網子和籃子裝運漁獲的男人都跟隨它。拉華帶我跟隨隊伍前行,來到一個位在小灣內,長了很多草的陸岬,東湖的女人村到了。
一片草地上,已有大批婦女坐在一大張蘆葦布上等候。許多孩童在四周奔跑,但都小心不踩到蘆葦布。地上擺了許多盆罐及蘆葦布製作的盒子,各式容器都盛裝食物,有如到了一個市場。男人們同樣把漁獲放在葦布上展示。那條銜著死鳥的狗把死鳥放下,退後,搖著尾巴。現場談談笑笑,好不熱鬧。然而,不容置疑的是,這是一個正式場合,一個儀式:一個男人上前拿一盒或一盆食物,或是一個女人上前挑走一袋漁獲時,他們都會口誦一套傳統謝辭。有個老婦突然起身撲向那隻死天鵝,大喊:「高拉之箭!」立刻引來更多玩笑和揶揄。婦女們似乎都知道哪籃漁獲歸哪個婦女;男人們則需要多一點討論,才能確定誰拿什麼食物。婦女多半早已分清楚,所以,如果碰到兩個年輕人為一盒油炸餡餅爭吵起來,某個婦女朝其中一人點個頭,爭吵就解決了,沒拿到炸餡餅的小夥子只好悶悶不樂退下。等所有食物都被拿走,拉華帶我上前,對在場的婦女說:「這個小夥子今天來到本村,為了尋找他的族人。他幼年時被軍人抓去埃特拉城。他只曉得他名叫葛維。北方那邊的人認為,他可能是喜多怡家的。」
聽完這席話,所有婦女都湊上前盯著我瞧。一個大約四十歲、銳眼銳鼻的深膚色婦人問道:「多少年以前?」
「大約十五年前,姨娘奧。」我說:「我和我姐姐霞蘿一起被抓走。」
有個老婦高喊:「唐娜的小孩!」
「霞蘿與葛維!」一個臂彎裡抱小孩的婦女說。抓住死天鵝黑腿的老婦排開眾人,靠近我仔細檢視,說:「對。是她的小孩。恩努安霸,恩努神!」
「當年,唐娜去長峽找黑蕨,」一個婦人告訴我:「她帶了孩子一起去。但他們沒再回來,大家都找不到他們的船。」
「有人說她溺死了。」另一個婦人說,再另一個婦人則說:「我一直都說是搜奴人帶走的嘛。」那個老婦更加湊近端詳我,想在我身上找出那個她們認識的女子。年輕的那名婦人則後退,用另一個不同方式審視我。
率先跟我講話的深膚色婦人一直沒說什麼,也沒上前來。拿死天鵝的老婦走過去同她講話。接著,深膚色婦人走上前對我說:「唐娜艾塔諾喜多怡是我的妹妹,我叫吉吉摩艾塔諾喜多怡。」她面容冷峻,語調嚴厲。
我不覺畏縮起來,過一會兒才說:「你願意告訴我,我叫什麼名字嗎,姨母?」
「葛維艾塔納喜多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