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默克告訴我,杜拉的前一個見習生是個孩子,三年前因吃了有毒甲殼魚而死。
杜拉與我處得不好。我的心靈並非天生叛逆,而且我非常想認識我的力量,所以只要他能教的,我都願意學。只是,我已經學會不信任我自己的信任傾向。杜拉要求絕對的信任,他會給我反覆無常的命令,期望我默默順從。我質疑那些命令的緣由,但他拒絕回答,我也就拒絕服從。
這種情況持續了半個月左右。一天早上,他指示我閉著眼在小屋裡跪一整天,一邊念「一如」。兩天前我才這麼做過。我告訴他,我膝蓋還非常疼痛,沒辦法再跪那麼久。他說:「你必須照我說的做。」就走開了。
我受夠了,決心沿著湖岸走回東湖村。
我將帶來的東西裹進棕色舊毯裡。我舅舅的貓阿普,入睡前總是拿他的爪子磨那條毯子,簡直快把它給磨碎了。杜拉回到小屋時,發現我正在打包。
「葛維,你不能走。」他說。我於是說:「你若是一直像這樣什麼都不讓我知道,我能學到什麼?」
「『視讀者』是指引人。他的任務及責任是幫預視者傳遞奧秘。」
他照舊誇誇其談,一如往常,但我感覺他相信他所說的。
「我不要當這種預視者。」我說:「我需要知道我在做什麼、需要知道為什麼我應該那樣做。但你只要盲目的服從。預視者為什麼應該盲目?」
「預見視象的預視者必須受指引。」杜拉說:「預視者如何自己指引自己?他會在眾多視象中迷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在現在、活在幾年前,還是幾年後!雖然你還不能算是已在時間中旅行,但你自己也有過我所說的那種感覺。沒人能在無人指引的情況下獨自行走那條道路。」
「我姨母吉吉摩‐‐」
「一個安霸妹!」杜拉說:「女人只會叨唸些沒價值的訊息,只不過目睹一些她們自己也不懂的無用視象,就亂叫亂嚷。呸!預視者需要訓練,也需要指引,他為氏族和他的族人服務,是個有價值的人。我可以使你成為有價值的人。我知道那些秘密、那些技藝、那些神聖道途。沒有視讀者,預視者不會比女人好到哪裡去!」
「唔,也許我不比女人好到哪裡去,」我說:「但我不是小孩。你卻把我當成小孩對待。」
杜拉也許與多數村民和部落人一樣,難於接納新觀念;但是,他能聆聽、能思考,而且對情緒與暗示異乎尋常地敏感。所以,我剛才所言狠狠戳中他要害。
他好一會兒沒吭聲,最後才問:「你多大了,葛維?」
「大約十七歲。」
「預視者都要趁早訓練。我之前訓練的尤貝克,死時才十二歲。而我從他七歲起就開始訓練他。」他講得很慢,一邊說一邊思考。「你是啟蒙過的男人。假如是小孩,就能被訓練成服從一切。」
「小時候,我在『信任』和『服從』方面受過很好的訓練。」我不無苦澀地說。「但現在,要投入信任時,我希望知道我是在做什麼,也希望知道我在服從什麼力量。」
他再一次聆聽我的話,思考一番之後才開口。「你靈魂的力量能看見真相。」他終於說:「那就是預視者和視讀者都須追隨的力量。」
「既然我已不是小孩,為什麼我不能自己學著去看?」
「那麼誰來讀你的視象?」他又茫然又訝異地說。
「讀視象?」我同樣茫然地說。
「我必須學會在你的所見當中讀出真相,然後我才有辦法將真相告訴大家。這是我身為視讀者的任務!一個預視者要怎麼獨自進行那件事?」他看出來,我和他一樣困惑。「你知道你看見的是什麼嗎,葛維?你知道視象中的人地時各為何,還有視象的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