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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退路

嵇無風曾以為世上最不親切平易的人是江朝歡,直到他此次近距離看到嶽織羅。

隨著她走近,好像空氣都泛起了森森寒意,月色也收斂了光芒。

“解決完了?”沈雁回倒是一如既往,噙著笑意問她。

嶽織羅的目光在他們兩個身上轉了一圈,路過林普正時,也是一樣淡漠。所有情緒在她身上都灰飛煙滅,與其說她覆上了一層面具,不如說她整個人就是個生來沒有感情的偶人。

“那個敲鑼、右手缺了個手指的,我把她屍體扔下了山。”

聽她將殺人講地如此稀鬆平常,嵇無風心裡咯噔一下,不由有些擔心林普正來。

他雖希望顧雲天得救,但也不願有人因此喪命於魔教之手。然而,他再看林普正時,卻見他又平靜了下來,甚至對那個所謂“三師妹”的死都毫無反應。

這時,東南側小路上傳來了一個嬌媚的女聲,輕快地叫著:“大小姐,看來我們最慢了。”

生怕被發現,嵇無風瑟縮了一下,死死屏住呼吸,便見一抹純白探出一角,是路白羽引著顧柔快步走來。幾個時辰過去,路白羽非但沒有折紅英發作而亡,卻反而重獲新生——頸下面板乾乾淨淨,顯然顧柔已經替她拔除。

“那個病怏怏的使鐃鈸的老叟,本就是油盡燈枯,不必費這麼半天的。”顧柔溫婉笑道,渾不在意:“沒想到我們大意了,竟被他絆住手腳。”

“幸虧路堂主帶我們及時找來,否則這幾個教坊餘孽還真不好對付。”沈雁回客氣了一句,便指著林普正道:

“大小姐,此人如何處置,還請裁度。”

他和嶽織羅分立兩側,而林普正如雕像般凝在中間,努力抬起雙目,怔怔看著顧柔。

“沈師叔總是這麼謹慎。”月色下,顧柔的影子格外深邃,讓人看不透今日發生了這麼多變故的她,是早就知道換子隱秘,還是根本不曾把那些舊事放在眼裡。

不瞭解教坊前塵的嵇無風偷偷瞟著,實在無法理解他們的關係。只是驚奇於適才還落拓灑脫、敗而不傷的林普正似有千般苦痛鬱結,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似的,精神全洩。

嵇無風永遠也想象不到的是,這個教坊最年長的師兄,在又一次遭遇背叛而失去復仇機會時所想的,並不是這些年來隱姓埋名、蟄居不出的漫長難熬;也不是被迫殺死收留、信任自己的崆峒掌門時那種自怨自棄。

這一瞬鐫刻在他心底的,只是陪妹妹住在幽雲谷中,第一次小心地抱起剛出生的顧柔,因外甥女對自己笑了一下而開心了好幾天的記憶。那是作為刺客殺手長大、飄零半生的他,第一次親眼感受到生命在他手中綻放,而非流逝。

只是,美好被摧毀時,往往格外殘酷。

就像在盛大的宴會上失去至親,在月圓的夜晚打碎幻想。

“你都記得……”林普正盯著顧柔,並不是疑問。

幽雲之宴,年僅五歲的顧柔遞給他們一杯毒酒,慘劇就此序幕。林普正曾以為顧柔親眼目睹那場變故,恐怕會因刺激失去記憶。

然而,她的眼神告訴他,他認得自己這個舅舅。她還記得當年發生的一切。但她不曾在意。

“我本寧願你千萬不要記得,不要為此揹負愧疚……你的身上流著一半你母親的血,你怎麼能對你師伯師叔下得去手?當年那杯酒,你到底是……”

林普正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的心口穿出了一把短劍。

他愕然失聲,下一刻重重倒在鼓上,而執著短劍的顧柔已將劍上血跡擦拭好,遞還給路白羽。

孤松之下,林普正就這樣斃命當場,陳屍鼓上,叫幾人錯愕至極,不僅因顧柔出手突然,更是從未見過她如此狠戾和失態。他沒說完的,她在逃避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