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最後秦王政輕鬆愉快地這麼說,滿朝文武鬨然大笑。
在悲涼的北地邯鄲,在恐怖的黃昏的使館,緊緊依偎企圖取得一點少得可憐的溫暖的過去,只是被一句舊識,輕易帶過了。帶過了,昔日多少的怨恨和痛楚,多少的談笑與盼望。
燕丹沒有答話也沒有反駁,他只是立著,以柔順又謙和的姿態,靜默地立在那裡,立在虎狼巢穴一般的秦宮中。他需要忍耐。只不過,昔日和他一同忍耐命運的人,現在已經成了他苦難的施加者,他得獨自忍耐了。
然而終於有他再忍耐不了的時候,在肆無忌憚的咸陽,他像是被幽禁一樣限制了人身自由,巧妙而客氣地關在供質子居住的館舍。秦王在某一日決定與這位養在籠子裡的鳥敘舊,通知了所有的人,除了燕太子。他命令燕丹館舍裡的侍臣隱瞞這件事,大概是想看質子唉聲嘆氣、驚慌失措的樣子。於是全館上下的人像戲外人瞧戲裡人一樣,觀賞著燕丹把這一天當做平淡無奇的一天那樣度過。
燕丹只覺得四周非常之靜,國君來到的時候,他正在案前讀著無關緊要的竹簡,然後一道高大的影子遮住了蜜色的燈火,他繁縟厚重的衣衫和寬大的袍袖投影在鑲嵌松綠石的青銅蟠螭紋几案上,是君王在起居時才有權穿著的服飾。有雅緻堂皇的薰香隨風而來,燕丹猛地抬頭,手中竹簡掉在青銅上,嘩啦地響。
秦王政和煦地微笑,帶點輕慢地與他見禮,君王之心實在詭譎莫測,他和小時候太不一樣了。燕丹努力掩飾緊張,儘量平靜地向他注目,恭謹地將竹簡收拾好,卷疊成之前的形狀,堆在案几的一邊,這時候他感覺一旁的君王向他俯下身來,如同豹子在草叢中窺視獵物時將身子貼近地面。
“多年未見。您當年同我說的話,我還記著呢。”
君王慢條斯理地,別有用心地說,青年人的聲音深沉又醇厚,連唇齒之間的摩擦都發得很清。但燕丹並沒能很快明白他是指什麼,秦王政好心地貼在他耳邊,仿若憐惜一般低低提醒:“在邯鄲的時候,您對我說的關於王的話。”
燕丹是想了一會才想起自己那時候說過什麼的,腦海裡記憶的殘片模糊而零碎,與此同時,他反應過來,秦王政將雙手移到了他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很曖昧的動作,隨即他的掌心順著織錦的紋路下滑,君王的指尖隔著精緻的禮服,奇妙而危險的感覺,燕丹慌張起來,他動了動嘴唇,沒能說什麼,那雙能夠號令天下的手移到了他的大臂,緊緊地捏著他,像要捏住什麼極易流走的東西。疼痛十分遲鈍地傳來,尋即,燕丹猝不及防,被他用身子從後抵住,遽然壓制在青銅几案上。
肉體碰撞金屬發出沉悶的聲響,傾倒的那一剎那,燕丹心下惶惶,從背上傳來君王的體溫和重量,可是本能教他不敢反抗。在考慮個人之前,他先想起了自己的故國,不敢得罪這位最強的君王。
胸口感到金屬堅硬的冰冷,燕丹上半身撲在几面上,被迫將下顎擱上那些硌人的鑄紋和鑲嵌,沒法回頭,因為一隻手正威脅性地按著他的後頸,如若宗廟裡的官員按著即將被屠宰獻上祭案的羔羊。他看不到身後的情況,這樣加重了他的無措和羞恥,秦王政在他後面坐了下來,他腰側的玉佩輕輕撞擊燕丹的大腿。
“我確實已經擁有權與力了。”君王溫情地,柔和地說:“這些都是好東西,你看看四周的陳設吧,沒有權力與財富,怎能建起它們來?”他一面感嘆,一面緩緩摩挲燕丹的脖頸,生繭的溫熱的手,像正在撫摩一匹從敵人那裡繳獲的冰涼的錦緞。與脊椎連線的地方,有小小的骨的突起,形狀美好,接著就是曾經向他優雅地彎下來過的脊椎,一節一節,在血肉之下微微顯出。
“不過我並不覺得自己幸運,這些是我應得的東西,為此,我拿了許多另外的東西去換。”君王若有所思地說:“當王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