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
“還有,那隻酒觴,可否借我一用?”洛水轉過身,剛邁出一步,心中便猛然想到了什麼,只是轉過頭來,輕聲懇求道:“還有,不要告訴子桓,好麼?我只是想盡我所能維護著身邊人的安全而已,魏王您應該知道,子桓即位後會做出些什麼……”
曹操聽聞她之言語,眉心似是有些驚訝之意,只是片刻時間,神色便再次如常。
待得曹操點頭,她便徑直接了那案上酒觴,整理好衣襟走出亭子。
心中仿若有一塊大石擠壓,種種沉重的心緒,卻是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剛剛出得亭去,司馬懿便迎上前來,有些焦急的問道:“小洛,如何了?曹操……他沒為難你吧?”
洛水不欲多談,便只是輕輕將頭一搖。
“你現在要去哪裡,回去秋蘿園麼?”司馬懿似是認真想了想,少頃,只輕聲問得一句。
“不了,你先回去罷……”洛水緩聲回答,聲音中加了幾絲沉鬱之意:“還有,告訴我楊德祖葬在那裡,我想去看看他。”
司馬懿微微愣了一愣,沉默片刻,眉間神色似是有些掙扎之意。
良久,他還是輕嘆一聲,開口說道:“楊修被葬在漳河之畔的竹林裡,就是那個文人們時常把酒言歡的所在。你若要去,便快去罷!”
此時二人剛好出了曹操府邸,洛水抬頭將司馬懿深深睇視一番,思索片刻,還是微微頷首,唇角閃過一絲微笑神色,眉心的沉鬱似是散去一些,那道皺痕,卻是依舊醒目的刺眼。
“去了那個地方……你別太難過便是。”走出幾步,洛水忽聽得身後司馬懿略帶些嘆息意味的語音,身子微微一顫,卻並未轉過頭去。
王粲與劉禎等人死於建安二十二年的那場瘟疫。那時候她被曹丕囚禁,根本無法出得秋蘿園,便也只能眼睜睜的聽著他們死亡的訊息,回想起先前把酒言歡的恣意,心中暗自悲傷,卻又愛莫能助。
接下來,最得人心的楊修也離去了,死於半年前……
竹林中的蕭條景象,她心中早已有了些許猜想,心中不是不痛,更多的,卻是無邊無際的茫然與無奈。
一路走,一路想。
過了沒多長時間,漳河景象便近在眼前。
走過那條熟悉的小路,轉過一個大彎,竹林便近在眼前。
那間茅屋由於無人修葺整理,早已裹滿了蛛網與灰塵,冷風之中,破了個大洞的窗紙嘩嘩作響,聽在她的耳中,竟是格外的孤悽與衰敗,仿若無聲的吶喊。
這間屋中留下了她太多的回憶,快樂,甜蜜,痛苦……
很是應景的,一陣撩撥聲音悠悠響起,帶著一絲纏綿,一絲婉轉,那首曲調她並不熟悉,演奏者所用的樂器也並非古琴,但是……那樣的演奏風格,她卻是說什麼都認不錯——深入於骨血之中,猛然出現,驚起回憶如昨。
緊接著便是一陣輕輕的吟詩聲音。狂風之中,那音調斷斷續續,幾近於無,她要費盡全身力氣,才能將它聽個大概。
“置酒高殿上,親友從我遊。中廚辦豐膳,烹羊宰肥牛。秦箏何慷慨,齊瑟和且柔。陽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謳。樂飲過三爵,緩帶傾庶羞。主稱千金壽,賓奉萬年酬。久要不可忘,薄終義所尤。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
洛水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敢相信那人竟會寫出這等奢靡的宴會場景,更是想不明白他為何要寫作此詩。
曲音一轉,由先前的悠然從容,轉為深深的寥落與孤寂。與此同時,吟詩的聲音亦高亢了些,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抖與悲慼。
“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盛時不可再,百年忽我遒。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
聽得最後一句,洛水心中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