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我飯照吃,覺照睡,衣不解帶照料他湯藥食水,只是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他拽著我不撒手“末兒,你怪我麼?”我深深低下頭去一言不發,我不怪他,真的,他有他的難處,我只是不能原諒自己的天真。
等他差不多大好了,我打點了隨身幾件衣裳另找了間冷僻宮室住下。他看著我收拾,沒攔阻只說:“想回來時就回來。我等著你。”我卻始終不曾回去。
七月裡弘暾還是去了,晴婉再也沒有進宮。六年元旦他遍諭宮中上下,令皇后前停止行禮,且命令公主福晉命婦們都到養心殿來問安,宮裡沸沸揚揚的傳言皇上要廢后。
最近睡眠時間越來越長,次次都得蕊心叫半天才醒。漫長的夢一個接一個,夢裡一片荒涼混沌,有道聲音反覆問我:“你還想留戀多久?”我答不出來,即使這樣我仍然舍不下他和天申。我還沒有跟他說再見,怎麼捨得就此離開。
再醒來已是半夜,我艱難的起身,蕊心過來扶我:“主子您可醒了,五阿哥來過,在您床邊坐了一下午。”
這是個什麼意思?“他說了什麼事兒嗎?”我問蕊心。
蕊心搖搖頭:“不知道,五阿哥不叫我們吵您,只在您身邊坐了這半天,不說話,也不動,臉上神氣瞅著怪嚇人的。奴婢問了,他只說讓奴婢以後好好服侍著您。您最近總這麼成日成夜的睡不是法子,不如找太醫來看看。”我擺擺手:“不用了,明兒你去找五阿哥,讓他過來一趟。”這孩子的脾氣我知道,必定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弘晝始終沒有來,他和弘曆去了園子裡。
千山月斷
熹妃來找我,我早已等候她多時,微笑著拉手寒暄。沒說幾句就眼圈泛紅,直拿帕子擦拭眼角:“姐姐不知道麼,皇上罰弘晝在養心殿跟前跪一天了。”
“皇上要罰他,自然是他淘氣。錯了合該受教導。”我但笑不語。她若一直不來,我還真要忐忑不安,既然來了,我還有什麼可擔心。
她甩開我的手“他有什麼錯?好好地查著功課,不知怎的皇上忽然就惱了,讓他養心殿前跪著去,不發話不許起來,一天了水米未進。誰勸都沒用,除非……”終究沒忍住,淚簌簌落上前襟:“姐姐……我就是不明白……皇上和你……這麼多年的情分,有什麼過不去的,非讓孩子跟著受苦。”
她只看出胤禛處罰弘晝是借題發揮要我回去,卻沒看出內裡另一層深意。幾天前弘曆和弘晝在圓明園遊玩時不慎落水,險些兒雙雙沒了性命。弘曆自小嬌生慣養,不會水不出奇,弘晝的溺水卻怎麼看怎麼透著蹊蹺。我的孩子我能不知道?胤禛想也看透了其中關竅,然而終究疼憐弘晝不忍處置,如今便尋機懲戒。
我一度以為我的兒子愛玩愛鬧,性子散漫,不會有額外的心思,可我錯了。他越大越喜歡搶弘曆的東西,還總變著法討他皇父的好。以前他雖聰明卻不愛讀書,一篇春遊日記我看了都直搖頭,現在他在書房一呆就是幾晝夜,勤奮得讓我害怕。 他身上流的仍然是愛新覺羅家的血,且距離權力那麼近,幾乎觸手可及,怎麼可能不在意。
那孩子素來面上吊兒郎當,心裡主意卻大,有他父親的榜樣在前,我就是明告訴他這天下注定是弘曆的,他能信麼?他那些叔叔伯伯哪個不是出類拔萃的人中之龍,幾十年猶自爭奪不休不知饜足,何況成年皇子目前只有弘曆和他。惟今之計,我只能儘量為他尋求足以在未來庇護他的人。烏代不來,我遲早也得去求她。如今她來了,足證她愛惜弘晝不比我少,我終於可以放心。
月上中天一地清輝。弘晝仍舊跪在院子當中,臉色煞白身子搖搖晃晃。許是感覺到我擱在他肩上的手,側頭咧了嘴皮皮一笑:“媽媽。”
怎麼是這麼油鹽不進的性子,做了這種事受了這麼重的罰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