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出。這一旦下定決心,便義無反顧一衝到底的脾氣,真不知像我還是像胤禛。我真懷念小時候的他,被罰了就撲到我懷裡我眼淚鼻涕的嚎啕,也好過現在這樣,讓我覺得無能為力。
“回去吧。”我無奈開口。
他沒動彈只搖搖頭:“皇上還氣著呢,您別管我。”
“沒事,媽媽替你跪。”我硬攙他起來,叫蕊心送他回去。
胤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庭前,默默看著我們。一轉身他竟憔悴如斯,整個人都瘦得脫了形,風一吹袍角飄飄蕩蕩,一時都恍惚的認不得了。
“你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我輕輕答他。忽然很想哭,一轉身他便毫無預兆的蒼老。我不該離開他,對我們來說一小會兒也是彌足珍貴。
靠在他臂彎裡,我們樂此不疲地回憶弘晝小時如何調皮,連說帶笑個不住。笑過後便是長久的沉默,他早已經不再是孩子了。
半晌胤禛終於開口“這幾年,天申越來越像我。”
我明明聽見卻岔開他話頭:“嗯,聰明機變都像你,膽大包天都隨我。你不就這個意思嗎,我懂。”
他仔仔細細望進我眼中:“末兒,你真的不想……”
“想什麼?現在只知道想你,其他一概沒工夫想。”臉深深埋進他懷裡。
胸懷振動,是他在笑,我亦抬頭報以微笑。紛紛流年,愛也罷怨也罷皆已逝去。我只知這一秒,我再不要跟他分離。
雍正七年十二月初二,欽點了易縣泰寧山下太平峪為萬年吉地,以供龍馭上賓之用。華墓高冢修就,靜靜守候它的主人來臨。我恨這種暗喻,好象活著的意義就是等待死亡。
十三為了陵寢的選址千里跋涉勞累過度,大病不起。胤禛要去探病,十三再三推辭,只說是老毛病,不相干的,過個十天半個月必定來圓明園看他。胤禛暫時放了心,過得幾天自己身子也一天天壞下去,自腰腿以下時常冰冷麻僵,好幾次都象要癱瘓,後來雖緩解了,卻添了昏厥的症候,太醫們唯有束手。只有我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的不安感日益深重。這也許是上天的懲罰。大限已至,我們卻貪情戀愛不捨得放棄彼此,然而他日漸衰弱的生機已無力支撐兩個生命。
三月裡胤禛終於病倒了,我憂心如焚,整日守在跟前。十三那邊病得沉重,已經從交暉園挪去了西山,傳訊的人都被十三曉以利害過,沒向胤禛稟報實情,只背地裡跟我說十三的光景瞧著極不好。
“不如我去看看,替你守著他也好。”他一生要強,我不忍見他憂急,且心裡也記掛著十三。第二天他就傳旨讓我去看視怡親王,囑咐我隨時向他通報十三的病況。
看到胤祥我幾乎落淚,他一天天虛弱下去,眼裡的光彩日益流逝。我與晴婉日夜守在他身邊。晴婉始終不肯休息片刻,一直拉著十三的手,絮絮回憶著一樁樁陳年瑣事,像是怕他睡去就不再醒來。
“雖說嚴父慈母,你也太小氣。那年弘曉不小心碰倒了個畫屏,足足罰跪了三天。”
“那是額娘留下的。什麼都能碰,那個怎麼碰得?”
…… …… …… ……
大約是那個漢白玉的山水屏,當年敏妃娘娘最喜歡的。那個小小的孩子渾身縞素,跪在畫屏側,眼紅腫著問:人為什麼要死?淚滴在我手上。
“後園子新闢了花圃,只移了幾株芍藥去。等你大好了,再看著種點什麼吧?”
“好,到時候咱倆好好合計一下。”
…… …… …… ……
原來這一生即使如他們長相廝守,也還有那麼多未盡之事。所以痴戀來世,只因不肯分離,不能分離。
初四一早起來就彤雲密佈,空氣中滿是沉甸甸的溼意。晴婉實在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