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馬高大神俊,遠非福州本地所養官馬可比。馬背上,一個身穿探馬赤軍服色計程車兵,趾高氣揚地呵斥著,“讓開,讓開,達春大人有令,達春大人的將令來了。”
“德行!還不是一樣被人亡了國的”,路邊的百姓衝著士兵的背後吐了口吐沫,喃喃地罵道。
拔劍(四)
夏天的黃昏很美,陳吊眼躺在山坡上,眯著眼睛看天上的晚霞。北方的天空,隱隱飄來幾片昏黃色的雲,那是大隊人馬前進時帶起的煙塵。
陳吊眼吐掉口中的草棍,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走向身邊吃草的戰馬。膘肥體壯的三河馬輕輕地打著響鼻,用頭在主人的肩膀上挨挨擦擦。
到底是戰馬,比自己軍中原來那些拉車的劣貨出色得多,一點兒沒有臨戰時的緊張。要是換了原來那些農家拉車的傢伙,現在早開始嘶叫了。陳吊眼愛憐地拍拍馬頭,目光對上坐騎秋水般的眼睛。
戰馬宛如通人性般,不停地用脖子碰碰他,通知他有人靠近,需要衝殺。
“彆著急,待會兒有你撒歡的時候”,陳吊眼拍拍馬頭,彷彿安慰著一個淘氣的嬰兒。山坡上,陸續有士兵站了起來,貼到自己的坐騎腹下。目光緊緊地盯像前方,山坡下,樹林外的那片平地。
那片平地沒有長莊稼。土地的主人想必已經死於蒙古人的屠殺中,不知道哪年割剩下的麥茬間,野麥子肆意地瘋長。新穗已經開始灌漿,與雜草在一起,顯得有些扎眼,有些淒涼。
平地邊是一條官道,沒有人馬的痕跡。石子在日光下,閃著蒼白。
所有可以引起人關注的痕跡都被陳吊眼派人小心的抹去了。山賊出身的他們,打劫是老本行。
但現在,他們是一支精銳,整個江南,找不出第二支這樣的隊伍。連文大人的破虜軍中都找不到。陳吊眼不無得意地想。這一千匹戰馬,是文天祥送給他的。從離開邵武那一瞬,陳吊眼就決定報答文天祥的好意。
他陳舉不是知恩不還的漢子,身後這十八寨弟兄們也不是。大夥本來過著天不收,地不管的日子,大宋地方官對這些聚嘯山林的好漢也無可奈何。可蒙古人來了,一切都變了。那個討厭的大宋朝廷現在成了盟友,雖然他們和原來一樣不可救葯。
大夥不願意當奴才,不給趙家天子當,也不給蒙古人當。如果有人願意把大夥當朋友,大夥就盡朋友的義氣。江湖邏輯很簡單,也很直接。
可惜文天祥是官家的人,否則陳舉願意為其馳騁。陳吊眼嘆息著想,按住馬鞍,翻身跨上了戰馬。
大地開始輕微的顫抖,一隊北元的騎兵在樹林外呼嘯而過。
戰馬警覺地豎起耳朵,馬蹄在草地上刨出幾個土坑。陳吊眼輕輕拍打著馬脖子,安撫著戰馬的情緒。剛才過去的,僅僅是探路的,還不值得大夥出手。他等的,是後面的一條大魚。
灌木叢後,幾根雜樹動了一下。草帽下,崔老八悄悄地回頭。看見陳吊眼沒做任何表示,將頭又低了下去。手拉緊的弓弦,悄悄放回了原來位置。
“吱-吱”,“吱-吱”,此起彼伏的蛐蛐叫在灌木叢後響起,晃動的灌木全部安靜了。石子路邊,騎兵帶起的煙塵散盡,又回覆了原來的孤寂與蒼涼。
日落之前隊伍就可以到循州城了,漢軍萬戶武秀很滿意糧隊的行進速度。兩天之後,他就可以在循州的邊境把糧食移交給達春派來的接應人馬,押送任務就算完了。這種催糧送草的任務雖然立不下什麼功勞,但其中油水豐厚異常。一路行來,各地官員迎來送往,讓自己和幾位副將的腰包很鼓。跟了蒙古人這麼久,就這趟發財發得快。
武秀不喜歡打仗,他知道自己是漢人,能不上陣與漢人廝殺時,他從來不主動請纓。所以他一直擔任押糧官的角色。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