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表情,兇悍、麻木、迷亂、還有……驚怖!聶千千覺得自己肯定是痛傻了,過好一會,才想來將左手上的瓢子敲下去。
“雜種羔子!”她發力往外拔手指,一邊敲一邊罵:“鬆口,你給老孃鬆口!”
男孩的牙關象鐵鑄了似地不肯鬆開,聶千千怎麼踹怎麼敲都沒用。聶千千又怕讓人發覺了,也不敢放聲叫人。兩個人扭打了好一會,都筋疲力盡,聶千千喘著氣求他,“你就放開我吧?”大廳裡天煞神君快活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她一口惡氣逼上喉頭,恨恨地道:“你有本事咬裡面的人去,又不是老孃在日你阿嫫。”
那個看起來馬上就要死掉的男孩,突然從地上躥起來,往門口爬了兩步。聶千千大吃一驚,忍不住追上去了兩步,道:“唉,你別真……”
那個人什麼時侯出來的,聶千千一點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面前一暗,長長的影子拖到她臉上,鬥蓬一圈圈地堆在她面前,裡面埋著那個憤怒掙扎的男孩。她順著影子往上看,似乎看了好久,才看到鬥蓬陰影裡面,一大把雜須下面深湛的面目。
“摩訶薩甫……”聶千千發現自己認識他,吃驚好久以後,才慢慢叫出聲。
“阿努舍?”不知什麼時侯,天煞神君披著零亂的衣甲,迎了出來。
摩訶是粟特語裡面大的意思,薩甫是首領的意思,摩訶薩甫是信奉拜火教的粟特胡人們的大教主。自從第一代天煞神君開始侍奉火襖神以後,每一代的天煞神君,都將自己的權力與拜火教摩訶薩甫們分享。所以當阿努舍表示喜歡這兩個孩子以後,天煞神君並沒有異議地,讓聶千千和秦少陵跟著他們回到了伊州的天煞盟總舵之中。
聶千千再沒回過刀鋒店的那個馬店,一直到她十六歲那年。那年她第一次去涼州辦事,來到必經之地時,逡徊許久以後才推開那道門。店子愈發破舊,馬幫漢子們更加粗魯狂妄,明明看到她手中握著的、標誌天煞盟高階教徒身份的修羅破,還公然衝她吹著口哨。然而堂上廚中忙碌的人,卻變換了陌生的面孔。
聶千千沒有試圖詢問原先主人夫婦的下落,她要了一大壺“焚舞泉”,坐在最靠門檻的地方,就著荒原上磣臉的沙風,慢慢嚥了下去。阿爸留給她了中原故國的名字,阿嫫留給她一頭棕紅色的捲髮,除此以外,他們永遠永遠地、從她的生活中消逝了。
然而相對於秦少陵來說,聶千千的出身似乎遠不能算糟糕。秦少陵的父親是大業年間的肅州司馬,因為戰事失利,攜帶著他那出身東海望族的嬌妻和九歲的兒子,想逃到涼州暫避幾日,卻遇到了天煞神君。血煞一出,二三十名護衛全都未能倖免,秦大司馬更被一槍穿心,輕易了結。就在那杆槍將要戳入秦家母子坐著的馬車時,秦夫人撲了出來。
秦少陵的講述在這裡嘎然而止,但是聶千千卻能輕易想象出,血煞神槍是怎樣一寸一寸地劃開夫人身上的名貴綢緞,垂在沙磧邊緣的落日塗抹在她的肌膚上,那天為之蒼、地為之寂的美麗。她還能想象出,夫人扶著血煞一步步向天煞神君走去,對他說,“莫傷我兒”時,她面孔上高貴哀傷的神情。在秦少陵成年以前,每有觸怒天煞神君時,聶千千就會看到夫人這種神情。她時常覺得,沒有一個男人能不起憐惜之意。聶千千十多歲時曾經有意無意地模仿過,只是在凌淵惡毒的嘲諷中放棄了。不過凌淵雖然惡毒,說的倒是實話,“千千你再美貌十倍,終究不是這種人才。”
夫人的魅力庇護著秦少陵長大,甚至還使得天煞神君正式將秦少陵收為繼子。天煞神君沒有親生兒子,因此盟眾都認為神君是有意讓這個有殺父之仇的孩子,繼承他的位置。他們私下裡議論紛紛,然而秦少陵一日日長大,他的身手卓然不群,對神君的恭順敬愛又真摯無比,讓人無從質疑。秦少陵與玄武堂堂主嶽長成交往密切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