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行熱淚早已從戴衢亨的眼角流下來。他對於徐端的死當然是很悲痛的,更使他感到萬分難怪的是,他死得如此淒涼,想起這些,戴衢亨就是一陣陣的悲涼,感到飄蕩在眼前的水氣充滿了酸澀、苦楚。
徐端的來信讓他流了好幾次淚,大意是敘述自己和他的相互交往,這一點兩人都有同感,本不用贅敘的,這或許是有所求的最後補筆吧,戴衢亨想。那些燙著血淚交織而成的文字凝成了四個大字“死不瞑目”,這觸目驚心的四個字在戴衢亨的眼前幻化成四灘汪汪的鮮血,他仍然不忘治河,這是他一生的本行,治河為本,它構成了他的來信中最顯眼的一段。對這樣的忠貞不貳地履行職責的人,戴衢亨怎麼不感動呢?
哎,談來談去,除了對自己的個性的檢討外,隻字沒提家中的困難,看來這一部分要由自己補寫了。
上書房門前一聲高喊,“戴衢亨求見!”的聲音著實讓嘉慶帝吃了一驚,嗯,不是聽說有病了嗎?朕正打算詢問他大後天能否隨朕出遊五臺山呢?對著跪在地上的稟事太監說:“進來!”太監“扎”了一聲就出去。
“哎呀,這霏霏之雨的夜晚,你拖著病體來幹啥?”嘉慶帝從不懷疑戴衢亨的單獨求見有任何個人動機,他完全沒有必要,非到情急之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單獨求見的。自從離開那家客棧,在天津的行宮會同皇后一道回來後,就一直想去看看,政務太多還沒來得及,這戴衢亨倒是自己先來了。
“不必拘禮,”嘉慶帝對正想跪拜的戴衢亨說,“你這時來有什麼事?”
戴衢亨落坐後,雙手緊緊抓住椅把,喘息片刻,開口就道:“臣是領罪來了。”“這是何話?”嘉慶帝不解地望著戴衢亨,“你看,這本應屬於你的事,朕不放心託津、松筠去辦,就親自調閱了。”言語間,絲毫沒有帝王的架子。
“清律上說,革職之人的死去,按律不許上奏,但臣要奏出一人。”戴衢亨面情漠然,已有悲傷之色。
“哪家?”嘉慶帝疑惑起來,“倒底是誰?”
“徐端,徐肇之。”戴衙亨無力地說了出來,用力撐起身子,把徐端寫給自己的信遞上去。“徐端死了,病死了?!”嘉慶帝有些吃驚,“這朕倒是沒有聽說。”邊說邊翻開徐端的信,看著,看著,面色有些陰沉了。“難得的忠臣啊,這絕命筆除了檢討就是治河,朕這幾年來沒有對他用錯啊。朕正打算官復原職啊。朕始終不放心陳鳳翔,蔣攸汙又堅辭不受。”
“皇上,”戴衢亨一抱拳,“徐端的死有七分人禍,”頓了頓,又深吸一口氣,“皇上,實際上,他是憂憤過長,積鬱而死的。”嘉慶帝正要插話,戴衢亨道:“容臣稟完。”戴衢亨蒼白的臉色隨著情緒的波動有些漲紅,便把有關徐端的前事後事原原本本地敘說一遍。
嘉慶帝沉思良久,“這麼說,朕十二年時大批處分河臣有些過了。十五年、十六年,則沒有什麼大礙,連同徐端一起被朕革職的又不是他一人,怎麼惟有徐端抑鬱而死呢?”嘉慶帝有些不解地問道。
“皇上,就於當時的事情來看似乎毫不為過,皇上聖明決斷。可是那批被處置的河臣中,又有誰可與徐端相比擬?這位在大河上奔波了幾十年,茹苦含辛、受盡煎熬的徐端與那些有著質的區別。他首先是一位能幹的河臣,這一點皇上也曾親口對臣說過,其次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清官。臨死前,他的家計需要別人接濟才勉強過得下去,他家僅有田地三畝,瓦屋數間,沒有僕人、丫環,像這樣的河臣在朝廷中又有幾位?”戴衢亨繼續不緊不慢地說,他就是這樣,越是事情急切,越是能夠心平氣和,他總是能夠用強制力來掩飾自己內心的躁動。
“你有何建議?不妨說出來讓朕聽聽。”嘉慶帝呷了一口張明東遞上的奶茶,慢吞吞地地問道。“若要朕專為此事下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