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6部分

直到現在,仍然常有不知情的好心人關切地打聽我和雨兒是否又有了孩子,我不知所對。

不可能再生一個妞妞了。那唯一的妞妞因此而永恆了。

我當然相信,不管今後我和雨兒各自將走過怎樣的生活道路,我們都永遠不會忘記妞妞,不會忘記我們和妞妞一起度過的日子。

人生中不可挽回的事太多。既然活著,還得朝前走。經歷過巨大苦難的人有權利證明,創造幸福和承受苦難屬於同一種能力。沒有被苦難壓倒,這不是恥辱,而是光榮。謹以這一信念與雨兒共勉,並祝願她從此平安。

1996。3

生命中的無奈海灘上的五百六十二枚貝殼——《妞妞》新版自序

四月即將來臨,空氣裡飄蕩著春天的氣息。妞妞出生在十年前的四月。這個時候,我無法拒絕這樣一個建議:給《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出版一個插圖珍藏本。

在我一生中,我從未覺得歲月像最近十年這樣倏忽易逝。我還是我,但生活的場景已經完全改變,和妞妞一起度過的五百六十二個日日夜夜被無情地推向遠方,宛如被潮汐推到海灘上的五百六十二枚貝殼,那海灘綿亙在死寂的月光下,無人能夠到達。我知道,所有的貝殼已經不再屬於我,我不可能把其中的任何一枚拾起來握在手裡。當我自己偶爾翻開這本書的時候,我仍然會流淚,但淚水彷彿是在為輪迴轉世前的另一個我而流了。上帝啊,你讓人老,讓人死,你怎麼能不讓人麻木!人的麻木是怎樣地無奈,我們沒有任何辦法留住人生中最珍貴的東西,我們只能把它轉換成所謂文字,用文字來證明我們曾經擁有,同時也證明我們已經永遠失去。

既然文字是唯一能夠持久的存在,我何必要拒絕給它一個隆重的形式呢?

其實,作為文字的《妞妞》從來就不是屬於我個人的。我的意思是說,它真正講述的不是一個小家庭的隱私,而是人類生存的普遍境遇。對於這一點,我自己曾經不太自信,在某些責難面前感到過惶惑,是來自讀者的聲音給了我一個堅定的認識,從而也給了我坦然。

請允許我從偶然讀到的報刊評論中摘引一些話——

“我覺得,周國平為他女兒著這部書是他為捍衛生命的尊嚴以筆為刀與死亡所做的一場肉搏戰。”(朱海軍,《今晚報》1997年4月11日)

“當我買下了那本擺在書架上的《妞妞》,讀完了周國平滿紙的冷峻和溫柔,我想說的是,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我們都是妞妞。”(柳松,《南昌晚報》1997年7月17日)

“《妞妞》是為除周國平之外的另一個或其他許多的寂寞而寫的。周國平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陪著他的寂寞坐著的,另外還有很多寂寞。”(黃集偉,《齊魯晚報》1997年8月23日)

“作為妞妞的生父,周國平有著許多難以超越的親子之情,所以他不可能奢談意義。而作為沒有過妞妞的我們,又無從超越。但我們渴望超越,渴望透過意義引渡我們。這才是我們的痛點……”(陳荷,《文藝報》1997年8月30日)

這些話所表達的當然不是對一個私人不幸事件的同情,而是對人的一種存在境況的共感。我默默感謝這些評論的作者,他們的理解使我相信了《妞妞》的意義不限於妞妞。

也是從報刊上知道,《妞妞》作為一個文字,還有另外的解讀方式,我且在這裡一併錄下備案。

首先傳遞有關資訊的是王一方先生,他在主持一次書面座談時提到:《妞妞》一書“被美國醫學人文學專家奉為當代中國人文醫學的啟蒙之作”。(《中國文化報》1998年10月1日)後來,聽說又有一些報刊報道了類似訊息,但我沒有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