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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剛剛用新泥挑起的兩尺寬堰封,猶如大堤這隻手臂長出的一道新肉,被“砰砰”拍來的水浪打得流血了,發出空洞的回聲,泥沙糖一樣被融化,變成無影無蹤的東西。“持家猶如針挑土,敗家猶如浪淘沙”,這諺語的形象註釋就在這裡。

在忽明忽暗的火把光照下,天空深黑如淵,好像就在你手邊,好像又在遊走的夢裡。大河裡一星一閃的水光才非常真實地讓人感覺到這已是個洪水稱霸的世界,這位霸主正胸有成竹地把彈丸之地的嘯天湖銜在舌尖上玩耍,玩膩了,黑暗無邊的上下頜一抿,一股惡痰般的狂濤就會把它吞下肚去。

少年鐵牛倒沒什麼恐懼,穿行在來來往往人叢中,既懵懵懂懂又激動興奮。他被爺爺拖著跑,扭頭左瞧右看,卻沒看見爸爸和秀月姐姐。

到了爺爺家,爺爺倒置火把朝前晃動,指給他們說:“秦厚德的廂房披廈都浸垮了。”

鐵牛吃了一驚,今天下午還和秦三在一起捉董雞婆呢,誰想現在他的屋就垮了。鐵牛從火光裡看到秦三家的正屋還立著,可是兩旁廂房和披廈卻像瘦得肩胛骨都戳在皮外的病人,死氣沉沉趴著,那骨頭就是屋檁和桁條。水浪在屋裡屋外噼噼叭叭響,河風將浮在水面的豬欄柵子、雞籠、零碎木頭和模糊不清的茅草、傢什都刮到堤邊柳樹叢裡,它們大概被繩子圈住,在樹下的水浪裡一擠一散一浮一沉晃悠。

鐵牛外婆驚歎道:“作孽呢,還沒垮圍子就把屋衝倒。”

鐵牛這才真正嗅到倒圍子的氣味,他心神恍惚地跟著爺爺高一腳低一腳走,一聲不吭。

青山爺安頓好老的小的,自己去屋場外用篾纜捆住房柱,牽到苦楝樹上紮緊。抬頭看看那邊依稀的火光,想起兒子秦天整天忙在堤上,他的屋一定還沒緊扎,於是將繞成圈圈的篾纜扛上肩,往大堤走。

風聲滿耳嗚嗚直吼,拍堤大浪就在腳邊,一聲比一聲響亮。他搖搖晃晃地走,突然覺得堤上火把稀疏,人影不多了。一個念頭立時奔進心裡:圍子保不住了!人開始疏散了!

他雖然不慌,心裡卻急。他這輩子見的潰堤倒垸還少?對他們這輩人來說,潰堤倒垸好比過大年三十,那是年關,愁的是柴米,是錢;這是災關,愁的是老小,是命。躲是躲不脫的,大事天做主,人在小事上盡力而為罷了。

他朝指揮部棚子跑去,見到後喜十春他們幾個青壯勞力正奔跑著收拾東西。

工棚外還有兩柱快要燒完的火把,篾摺子門倒在一邊,門裡射出馬燈橘黃色光亮。他踏著篾摺子朝裡瞄一眼,聽到兒子秦天的聲音。

“那就按原先約好的,肖海濤吹第一次號,全部人員回家準備,把屋紮緊,竹排木筏再檢查一次。有樓的家裡把帶不動的東西撂到樓上。牛已經趕到山裡去了,大豬早已處理,小豬也趕上堤。第二遍號響,老的小的和堂客們立刻上堤,朝有火把的地方跑。今天晚上真是逃不過,那就吹第三遍號,這就是倒圍子的訊號,青壯勞力也不能留在屋裡,先上堤逃命,天亮了再想辦法轉移。”

“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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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狼號(2)

“還有一句,”秦天大聲說,“幾家共用的大船由肖仲秋、姚竹村負責。我們和先喜兄弟的小船作救急用。晚上看不見,馬燈、火把隨身帶,銅鑼和鈸緊急時就敲響。大家聽清了嗎?”

“聽清了!”

“散!”

“嗡”地一聲,光膀赤背一身汗臭加土腥沙腥味的人紛紛湧出門來,四散跑去。

青山爺眼見順子出來,一把抓住他胳膊拖到旁邊,“鐵牛他們已經到了,你回去守屋。冬霞呢?”

順子光著上身,衣服兜著些指頭大小的辣椒和扯苗的豆角,眨巴著紅眼圈,說:“她跟嫂子幫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