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酒,慵懶的的依靠在沙發上,冷冷看他。
她眼底的厭惡隱藏得太好,或許還有那些深埋著的自厭,可他自小學的最多的便是識破人心,又如何會看不出來。
他笑笑,“黛西小姐,再會。”
她的唇邊帶出一個豔麗的弧度,向他的方向,略揚了揚手中的酒杯,笑容裡藏著嫵媚的毒,“再會。”
她看著他走出大門地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真的要回來了嗎?
而同一時間,重慶,馮公館。
馮夫人眉心微蹙,手裡捏著薄薄的一張電文——
“日寇進犯,國脈垂危,聿錚身為軍人,何忍此時抽身海外,即擬兼程返國抗敵,折轉委座知悉,並請求任務。”
過了好一會兒,馮夫人才抬起視線,努力將蹙起的眉心抹平,眼中卻隱約帶淚,於是略偏開眼,笑了笑,對馮維鱗開口道:“你爸爸一把年紀了,又是那麼多年不理政事,卻也不肯去香港,硬是要重新披掛上陣,你大哥和小笙在法國待得好好的,現在也打算回來了,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馮維鱗笑道:“媽,有這樣的丈夫和兒子,您難道不感到驕傲?”
“你們一直都是我的驕傲,”馮夫人笑了笑,卻到底心頭澀意猶存,又忽而想到一事,於是急急的開口道,“聿錚什麼時候到?小笙總不會也跟著一起回來吧,她現在可是雙身子的人!”
“大哥發這封電文的時候應該就出發了,大概今天就能到重慶,大嫂還留在法國。”馮維鱗道。
馮夫人鬆下一口氣,又聽兒子開口道,“媽,我安排人送您到法國去,和大嫂在一起,好不好?”
馮夫人看著兒子,平靜開口,“不好,這裡是我的家,現在強盜進來了,沒有我走開把房子讓給他們的道理。”
馮維鱗急道:“媽,捍者守土是軍人本分,所以我們會留在這裡,直到把日本人趕出國門,但是您不必繼續在這兒擔驚受怕,和大嫂在一起,也可以順道照應她,等你的第一個孫子初試,好不好?”
馮夫人不再年輕的眉目之間,卻依然氣度皎然,又帶了許多經由歲月沉澱下來的深瀚與寬容平和,笑了一笑,對著兒子開口道:“維鱗,我和你爸爸做了一輩子的伴了,也吵過,也鬧過,現在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所以他在哪裡,我就在哪裡——至於小笙,你大哥既然放心留她在法國,必然是做了穩妥的安排的,媽並不擔心。
“媽……”
“好了,不用再勸了,媽必然不會走的,”馮維鱗還欲再勸,卻被馮夫人打斷了,她握住兒子的手,又再笑了一笑,笑容裡俱是豁達與堅毅,“我跟著你爸爸,經歷了晚清和民國兩個朝代,中國的外國的風土人情,各種風浪場面俱已見過,各種榮華富貴也都享過,說一句不應當的,就算是現時死了,只要是死在中國的土地上,也就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說完,她卻到底不願兒子太過擔憂和沉重,於是一轉話題,以一種較為輕鬆的語氣半真半假的開口道:“不過,話又說回來,說到遺憾,也還是有的——你看,就連景芸那丫頭,都帶著孩子來看我們了,你什麼時候娶個媳婦回來,也讓媽了了這最後一樁心願?”
馮維鱗一聽見這個話題,便覺得有些頭大,“媽,我不是說了嗎,現在時局那麼亂,我沒心思想這些,等把小鬼子打出國門了再說。
馮夫人還欲再說,他便已經急急的站了起來,“我去看看景芸給爸爸做的訪問完了沒有?”
說著,便大步下樓往客廳走去。
馮夫人看著兒子的背影,又去看窗外烏雲密佈的天空,飛機盤旋的聲音還隱約在耳邊迴響著,她不由得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第六十六回